第二章(第2/13页)

坟立在黄家冲后的一座满是柏树的山丘上,山丘下有细细的流水。这本是黄老倌子留给自己的风水宝地。老旦和弟兄们修了这座假坟,旁边堆起些大小不一的土包。二当家带着土匪们背来大块的石头,给这坟地修出围栏,再修出一条下山的小道。坟包修好后,老旦问黄老倌子墓碑怎么做?黄老倌子摆了摆手,说那玩意就不要了,我们知道他在那儿,就够了。祭奠和修佛一样,在心而不在形,以后我死了,你们也不要留墓碑。老旦将麻子团长的军刀插在了墓前,上面挂了几个勋章。麻子妹坐在哥哥墓前不哭不闹,不吃不喝,三天三夜后,徐玉兰让人抬下了她。老旦和弟兄们军装整肃地站在墓前,摆了酒,敬了礼,鸣了枪,流了泪。徐玉兰让人种了大片的映山红,叫来神婆念了神咒,点了香火。当月亮再度圆起来时,青草开始长出坟头,蝴蝶一片片在这里围绕,老旦知道,弟兄们已经安心长眠了。老旦脱去了军装,带着六兄弟背上篓子挽起裤脚,甚至围上头巾,学着抽起山里的水烟,腰上系着新鲜的腊肉,做起地道的山民。老旦等这一去一回,赚足了黄家冲人的敬仰,匪兵们在他面前变得规规矩矩,徐玉兰见了他开始脸红,时常弄来上好的烟丝,有时还亲手点上。

二子说,弟兄们好像过起了……神仙般的日子,有酒喝有肉吃有地种,还有兵能折腾,可就是没有女人。老旦说黄家冲女人可不算少,只是没人待见你这个二流子。

老旦常为二子发愁,他受伤歪去的眼基本失明,瞳孔永远是散着,女人们见了就怕,这个媳妇不好娶。二当家的给二子弄来个牛皮做的眼罩,说是从别的山寨头领那儿要的,二子戴上后颇为威风,索性不摘了,山匪们叫他“独眼二哥”。这霸气名字把老旦震着了,就问他们管俺叫什么?二子轻蔑地歪着头说:“他们叫你……老黑蛋,俺也不知道谁给起的……”

老旦将山匪们训得个个刀法夺命,却不曾想被起了这么个外号,干脆就更黑点儿,让他们背着土坯练大刀,捆着双手练爬绳。匪兵们被训得叫苦不迭,却没把他的外号弄白了,反倒成了“老黑鸡巴蛋”。徐玉兰听说了,要把编外号的小匪扒光用柏油涂了,老旦慌忙拦住,让二子带着他们扔手榴弹去了。徐玉兰说老旦抢了她的饭碗,八成这三当家的位子要让给他。老旦慌得赶紧请她喝酒,说若有此心,就让你那大狼狗吃了俺。

徐玉兰对麻子妹的状况颇为担忧,说这妹子看着硬气,里面是豆腐那样软。老旦也正犯愁,就说要不给他找个……男人?徐玉兰说别看模样不咋地,山里人人家还瞧不上,喜欢她的黄一刀她都看不上呢。老旦见徐玉兰撅着胸脯瞪着他,知道她胡思乱想,就说要不让二子去想办法,这小子憋了这么多年,如今看见母猪都抱着腚干,自是会乐意的。

玉兰问起老旦的家人,老旦不想说,问她这南方的农活该怎么弄?草药该怎么摘?水牛该怎么喂?竹子该怎么砍?他见徐玉兰有问必答,就斗胆问她的男人为何敢离开黄家冲去长沙参军?玉兰闻听勃然大怒,露出吃人的婆娘样,挥手就一记耳光,跳起来拔腿便走。她一只鞋掉在老旦脚下,老旦忙唤她留步,可这女人就赤着一只脚去了。老旦忙让小色匪拿着那只绣着兰花的布鞋追过去,他自是少不了一个耳光。老旦看着气呼呼的徐玉兰,心下有沉沉的感慨,这鸡巴年头,哪个人又没有些鸡巴操的心事呢?

秋忙到了,匪兵们的训练告一段落。老旦无聊,便调教黄老倌子给的一只大水牛。湘中水牛长着大号犄角,包着韧厚老皮,比北方黄牛脾气大出不少,仿佛随了湖南人火爆的脾性。老旦时时把牵不住,情急之下就给了畜生一脚。那水牛却不买账,转过腰来,瞪着手雷般的牛眼就给了他一头,老旦被顶得滚下山坡,到山腰的时候摔得七荤八素了。收工回家的众匪兵和村民们目睹了这有趣的一幕。

“老旦滚下懒汉坡”传遍了黄家冲,自也传进徐玉兰的耳朵,她便又带着草药和神婆来了。给老旦包扎的麻子妹见了,黑着脸拎包离去。二子忙跟出去,说要送她回住的地方。徐玉兰大方地向她打招呼,麻子妹只哼哼了一句,就迈着粗圆的腿去了。二子跟了一段,死活搭不上话,又蔫蔫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