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决战淮海(第2/11页)
老旦听得心惊肉跳。这么厉害的对手,鬼子刚走又接上一个,这苦日子哪还有个头?当他又听14军的弟兄说共军不像小鬼子那样杀俘虏,还给好吃好喝,你不想打仗了就给你盘缠让你回家时,心里又觉得怪。这是什么兵?打仗比鬼子凶,做派咋和鬼子两个样哩?好多37军的弟兄早就没球个家了,不少人投奔了共军。又听说共军每占领一块地盘,就会发动老百姓张罗着闹土改分田地。老旦听了没明白,就问那是不是和长官说的一样,所有田地家产都充公,老婆混着睡?河北弟兄说混个球哩,共军让自由恋爱,你想多要一个就毙了你,你家有个球的家产?共军还把财主家的地给你种呢!这情形没见过也没听过,还琢磨不明白共军闹土改到底是干球啥,这共军的炮弹就飞了过来。昨儿个冲上来的共军有几十个被撂倒的,有人用他的家乡话喊娘,里面会不会有板子村的人呐?当官的都说共军匪性不改,抗日的时候他们不出头,不要脸地和鬼子相安无事,待鬼子被蒋委员长以空间换时间的伟大战略击败了,这会儿他们就冒出来了,趁机抢占国军的胜利果实。鬼子奉命向国民政府投降,八路就上来打,惹得不少地方的鬼子干脆不投降了。传闻共军抢了粮草武器啥的都平分,老婆不够用也共在一起睡,这与河北弟兄们说的好像又不是一回事。怀里这个吓得撒尿的娃说他哥就在那边,干的就是炮兵,是从家里直接参军过去的。这娃子也说纳闷,明明讲好他腿脚不方便的哥哥在家照顾爹娘过日子,咋就也当了兵呢?可别他那老哥打的一颗炮弹正好砸在他的头上……
冬天的皖北平原异常干冷,手中的武器在这样的天气里成了敌人,稍不留神,双手就和它无法分离了。用于防冻的猪油早被战士们吃下了肚,但战士们还是纷纷摘下手套,扣上了冰冷的扳机。老旦带人钻出来,不消分说地各找各的地方,二子和几个兄弟抬着重机枪出来,摞起一堆弹药箱垫脚。
“共军穿棉鞋啦,俺听出来了,这帮叫花子,穿了新鞋就想过来娶媳妇,老子给你蛋敲下来!”二子熟练地装好重机枪,子弹带哗啦啦顺下去,旁边一个小兵恭敬地捧着。另外一个冒头看了看说:“二子哥今天你过瘾了,过来好几百个,都穿着新衣服……”
共军的厚布鞋在冻土上踩出的声音异常刺耳,把老旦踩出一身鸡皮疙瘩,比翠儿用拳头在面缸里揣面还让他难受。他们顶着那上下煽忽的棉帽子乌鸦般飞来,让这严肃萧杀的战斗气氛刹那显得有些滑稽。这是什么兵?这算兵么?比起咱国军的主力部队那份精气神儿,他们就像叫花子——可共军臃肿的棉衣又让老旦非常羡慕,这帮叫花子想必暖和着哩!自己和弟兄们仍然只穿着秋装,据说运到前线的几卡车棉衣前天被共军半夜偷了,偷了也就罢了,这帮孙子用不着还一把火烧了,烧了还在那跳着喊给国军看,真是地道的败家子。
上个星期,共军来了一次猛攻,死伤无数却冲得义无反顾,饶是国军的炮火再猛烈,弹雨再严密,他们还是非要钻过来,冒着烟流着血跳进战壕里。一个牙还没长齐的共军小兵很是唬人,不知他是如何钻过那刀插不进、水泼不入的弹幕的。他的枪打丢了,棉衣烧成了棉花套子,脸和煤球一样黑。他一个出溜儿就跳进壕来,险些骑在自己的头上。他打了个滚起来,手里套着两颗手榴弹的弦儿,冲着大家大喊缴枪不杀。老旦和兄弟们一时有点蒙,还没见过这么小就这么不要命的后生子!湘中土匪出身的大马棒子毫不犹豫地给了这小孩一枪,然后迅疾地把两颗要爆炸的手榴弹扔出战壕,还用他标准的湖南湘潭话骂了一句。小兵没死,子弹只打穿了他的肺,大马棒子就把手枪抵到他的眉心,按死了,扣响了扳机。孩子脑门和胸前两个鸡蛋大的窟窿都往外喷着鲜血,眼角还流着眼泪,一会工夫,他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冻在了战壕边上。
二子趴在重机枪上开火,子弹壳羊拉屎样弹出一边,冒着烟在战壕里蹦着。老旦看着那捧着子弹带的小兵,他闭着眼睛手举过头,那手比机枪还要抖。他忍着子弹壳的灼烫,掉进脖子里的也不管,一柱鼻涕已经流到嘴里,他却一吸溜就回去了。今天该不会有这么小的娃跳进来了吧?老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