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崩溃边缘(第4/8页)
皮科克离开了,戴克出走了,康普顿也走了,一名替补来的中尉因患战壕足病自己去了救护站(到这个时候连里人几乎个个都患上了这种病),还有一人自伤了手——朝自己手上开了一枪。在这种情况下,营长不得不注意精神崩溃的问题。温特斯在一次接受采访时说出了自己的感受:“在巴斯托涅这个地方,到了那个地步,我知道只有我来了。早晚要我接管的,只是希望情况不要太糟。但我从来不担心自己会精神崩溃。我觉得自己迟早会受伤。但崩溃,不会。”
他停下来,想了一会儿,继续说:“但你没有看到身边每天、每天、每天都有人受伤,没完没了——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会永远这样下去吗?我还能再回到家吗?”
他说,对军官们来说,没有觉睡,食品又不够,还得在压力很大的情况下不断做出超出自己职责范围的决定,精神崩溃也就难怪了。
当时美国陆军规定,步枪连应该在前线长期作战,步兵师里的步枪连更应该连续长期作战,伤亡人员由单个士兵替补。这就意味着替补来的新兵并不是和当初带他们一起训练、并且和他们一起来到国外的人并肩作战,而是和陌生人一起作战。这也意味着老兵们只有被打死或受重伤才有望逃离危险。于是,正如温特斯指出的那样,就造成了一种“遥遥无期”和“毫无指望”的情绪。
战场是一个混乱颠倒的世界。毫不相干的陌生的人却拼命要杀你;若你成功了,非但不用抵命,还会受到奖励,给你荣誉,为你庆功。战场上,白天躲在地下,晚上活动。人们讨厌健康;战壕足、肺炎、拉个不停的痢疾、断腿倒是珍贵的礼物。
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保持战斗力是有时间限度的。有些人很快就精神失常;陆军的心理医生发现,诺曼底战役中,第一周步枪连就有人患上不同形式的精神病,不是逃跑就是不得不被撤离前线(当然,也有很多人后来又回到了原部队)。有些人虽看不出精神崩溃的症状,但却失去了战斗力。平民想像不出战争能使人产生多么强烈的情绪:
恐怖、害怕、气愤、悲哀、疑惑、无助、无用,每一种情绪都消耗人的精力,逼人发疯。
“根本没有‘习惯于打仗’这回事,”陆军心理学医生在一份关于“战场上的精神性疲乏”的正式报告中写道,“战场上的每一刻都给人以精神压力,这种压力会直接导致精神崩溃。精神崩溃的程度因压力的强度和时间长度不同而不同……战场上精神崩溃造成的伤亡和枪炮造成的伤亡一样不可避免……大多数人在重压140到180天后便失去战斗力。普遍认为,一个士兵在战场上的头90天里战斗力最强,此后就开始下降,渐渐地失去战斗力,直到完全没有战斗力。”
到1945年1月3日为止,E连已在诺曼底前线度过23天,在荷兰78天,比利时15天,总共116天。根据统计学,全连的人随时都面临着精神崩溃的危险。
当夜,德国步兵并未再次发动攻击,次日上午也没有。军医对伤员进行了处理。尸体在外面搁了好几天,都冻住了。戴克中尉回来了。一切恢复了正常。
1月5日,E连被撤回福伊南面,担任团的预备队。有两个人——代理营长和E连的二级军士长——在考虑着同一个问题:连里的领导。
温特斯是这么说的:“我看着低级军官和连队的领导人,咬了咬牙。基本上说,我们的中尉们软弱无能。我对他们没有信心。但对此我还能有什么法子?”他知道如果有幸有新的军官补充进来,那么他们也只是匆匆完成集训就从美国调来的。至于连长,温特斯说得直截了当:“戴克是师部的人照顾过来的,一来就捆住了我们的手脚。”温特斯感到没有很快解决的办法。他决定:“遇到紧急情况,听你们的士官的。”
他的二级军士长有话要说。利普顿希望能私下交谈。温特斯叫他当晚在营部后面的树林里见面。
他们见面后,利普顿表达了对连长的疑虑。他十分细致地描绘了戴克的行为:简直是优柔寡断。最后他说:“戴克会使E连的许多弟兄送命的。”
温特斯仔细地听着,问了几个问题,没有谈他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