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第4/5页)
四个人都默默不语了,卫和平也停住了抽泣。屋内静极了,可以清晰地听到日光灯整流器那“嗡嗡”声。好久好久,有人动了。打来了水,挤好了牙膏,都宽慰了几句,默默地忙一阵,又默默地睡下。
当卫和平醒来的时候,不,是活过来的时候,她听到一声低低的、惊喜的呼叫:“醒过来了!”
随着生命的复活,知觉复活了,理智复活了。卫和平看到的是陈晓伟和一个穿白大褂儿的姑娘在微笑。四周都是白的,墙壁雪一样的白,被子雪一样的白,床前的姑娘从上到下雪一样的白。
这是医院,我怎么了?
卫和平想不起来,身上没有一点儿劲,右臂平伸在外,床前那吊瓶里的葡萄糖生理盐水正沿着输液管缓慢地、一滴一滴地流进她的血管里。她觉得那吊瓶就是李明强粗壮的胳膊,那生理盐水就是李明强的血液。李明强在维持着她的生命,给她温暖,给她力量。那晶莹透明的输液瓶中那“滴答”声就是李明强轻声的呼唤,唤回了她的生命,唤回了她的记忆。那天夜里,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打开了床头灯趴在被窝里给李明强写信,后来是写什么来着,她睡着了,趴在枕头上睡着了,这些天,她好累好累……
现在,不允许卫和平想了。陈晓伟就站在床前,女护士知趣地走开了。
陈晓伟俯下身,用手摸了摸卫和平的额头,又把手放在自己的额上,他在比较。
“好了,不烧了。”陈晓伟笑了笑说,又顺势坐在卫和平的病床上。为她掖了掖被子,把她的左手从被窝里拉出来,握在手心。
卫和平没有任何反应,她没有一点儿气力了。近一个星期的忧悒和悲伤,近一个星期的自制和坚强,使她的心力几乎耗尽了,她的面容憔悴不堪,一切的甜蜜都失去了,一朵盛开的花凋谢了。
卫和平无精打采,满面愁苦,失神的双目呆呆地盯着屋顶。她似乎沉湎于对往日的回忆,又似乎漫游在幻想之中。她不流眼泪,将它压回去,让身上的毛孔去哭泣。被子好潮好潮,她微动了一下右腿,让空气进入被窝里。
“昨天上课,你没有去,急得我什么也没听进去。”陈晓伟接着说。
是的,陈晓伟上课老是走神。自从那天在图书馆拒绝他后,卫和平发现他上课老瞅着自己。当卫和平的眼光无意中和他的接触时,他就会像被针刺了一下,赶忙把头低下去。有一次,卫和平做完作业,发现别人都闷头写字,陈晓伟却在痴痴地瞄着她的位置。她就用右手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和他对视。陈晓伟低下了头,又赶快去佯装写字。又回过头,又赶快去写字。陈晓伟一连做了好几次这重复的动作,卫和平却一直一直地看着他,直到他不再抬头,耐下心写字为止。后来,陈晓伟理了平头,他们跳了舞。那原来别有用心的注视,就成为相视一笑了。再后来,卫和平告诉了她与李明强的事。那是她向北大第一个人泄露自己的秘密,少女心底的秘密是不轻易向人吐露的。
有一次,陈晓伟抱住了卫和平,对她说:“和平,你太傻了,太傻了!现在是什么时代了,你还找军人!况且,你不要,不要急。在我们两个中间做一个选择吧!我要和他竞争,你看我怎么胜利吧!”陈晓伟不知从哪儿来了一股勇气,眉飞色舞地低吼着,好像他真要去和李明强决斗,真要胜利似的。
“不,你永远不会胜利!”卫和平像受了奇耻大辱似的推开他,暴跳着。
“你以为你比他文凭高怎么着?你斗不过他!任何人都斗不过他!他是永远不可战胜的!他一个指头就能捅死你!”
陈晓伟可能是了解到了李明强曾出过书,可能是怕被李明强一个指头捅死。总之,他再也没有约卫和平跳过舞,再没有为她到图书馆占过位子。平时,他还是时常久久地注视她,那眼光是带着幽怨的。
“下课后,我问了刘艳丽,她说你住院了。因为你的侦察排长上前线了。”他把“侦察排长上前线了”说得很重,以引起卫和平的注意。
“已经两天了,你终于醒来了。”陈晓伟把卫和平的手握得更紧了,脸上充满了胜利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