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人生之大快意事(第2/3页)
有仆佣献上酒食,并且从同一口陶罂中倾出热酒来,给在座四人满上漆杯。王弥先看石勒喝了,然后自己才喝,但觉此酒入口香醇、绵软,不禁大为赞叹。
寒暄几句后,石勒略略使个眼色,苟晞就端着酒杯站起身来,颤巍巍地几步趋近王弥,随即一躬腰:“晞先为王公寿。”王弥不疑有他,把腰一挺,就也端起了自己案上的酒杯。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原本苟晞颓唐的面容瞬间一肃,面上浮现出精悍之态、狂喜之色来。王弥还没能反应过来,苟晞已然拋了酒杯,从腰间拔出长刀,“唰”的一声就顶住了他的哽嗓咽喉!
石勒等三人都没有着甲——苟晞、王赞做中原士人打扮,石勒则是细麻短衣,光着脑袋——王弥因为才刚行军而至,所以并未脱卸铠甲,只是摘了兜鍪。王弥这身甲是带盆领的,所以也不怕别人拿刀砍他脖子,但咽喉部位终究还有一个小缺口,刀尖乃得逼近——他就觉得从喉结部位开始,一溜鸡皮疙瘩向整个上半身蔓延开来……
王弥大吃一惊,脸色瞬间灰败,垂眼望着森然的刀锋,却不敢有太大动作,只能微侧过脸来瞥向石勒:“石……石公何以如此啊?”
这时候苟晞已经一脚踢翻食案,绕到了王弥的身后,一只手揽着对方的膀子,另一只手略略一拧腕子,已将对方项下的扣子割开,然后刀刃顺势穿入盆领间,斜横在了脖子上。石勒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并且朝后面略退了两步,笑着说道:“可也。道将可即绑了王弥,喝令其部速降。”
苟晞双目中睛光大盛,狞笑着说:“先不必绑,我即押此獠前往项关——石公不是允将王弥所部都交与我的么?”
石勒假装惊讶地问道:“我何时有过此语?”
苟晞“哈哈”大笑:“固知胡儿惯会食言——若不允时,我便放了王弥,与汝在此火并一场!”王弥也大叫道:“苟道将放我,我富贵与卿共……”
石勒冷冷地回应道:“即便汝与王弥相合,今日恐也出不了己吾!”
苟晞冷笑道:“孔苌不过两千军,今五千对三千,汝能败我,不能留我。”
石勒轻轻叹了一口气,摇一摇头:“道将,汝欲去时,自去便了,何必贪多——谁说孔苌唯两千人在此?!”说完话一错身,就躲到屏风后面去了。
苟晞见状大惊,才要放开王弥,忽听周边尽是金铁交碰之声和帐幕撕裂之声——这大帐竟然还有夹层!就见数十柄长矛瞬间便从四面八方穿刺过来,帐内几人真正避无可避,各自被扎穿了十几个血窟窿,不及呼喊,便即咽气——
先是苟晞和王赞,王弥仗着有甲护身,多扛了那么几息的时间……
那边石勒闪到屏风背后,撩开隐秘的后帐门出来,孔苌接着,奉上甲衣。外面孔苌六千军与石勒三千军早已将王弥那三千兵马围困在垓心,箭矢如雨般而下。
石勒翻身上马,瞥了一眼战局,关照孔苌说:“去取王弥首级来,以示其部,若肯降时,不必多杀——正当用人之际啊。”孔苌答应一声,但随即便问道:“明公何不早杀苟晞,难道便是要他去生擒王弥的么?难道末将便不能担此重任?”
石勒笑一笑,摇摇头,并不多做解释,孔苌只得翻身入帐捡取首级去了。石勒坐在马背上,耳听得呼喝声、惨呼声、金铁交磕声,络绎不绝,他就觉得一股热气从丹田运向四肢,浑身上下如同泡在热水中一般舒坦——我的心思,只与张孟孙一个人说过,可惜裴郎未曾参与这个计划,不便与他言讲,可惜啊。
然而石勒并不知道,其实张宾在昨晚就已经悄悄地把他的话转述给了裴该,并且使得裴该背生寒意。
裴该不明白,张宾为什么要为石勒制定如此复杂的计划呢?既有杀苟晞之意,为什么不肯早些动手,而非要用险呢?正如孔苌所问的:难道除了苟晞,别人就都拿不下王弥了吗?
张宾对此的解释是——“明公以为,一日而杀两强敌,乃人生之大快意事也!”
……
石勒根本就没想活擒王弥,事实上他当日便即听取了张宾和裴该的建议,要在己吾设下圈套,直接诛杀王弥。但在下决断之前,他多瞧了张宾一眼,就见张孟孙又想一想,突然间微微摇了摇头,以目示意。只要不是太复杂的、太过文艺化的问题,石、张二人君臣相得,还是能够心意相通的,于是石勒这才假模假式驳回了张宾的建言,声称打算生擒王弥,押送到平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