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波伊西乌斯的人品学识和定罪遭到处决(524—525 A.D.)(第2/2页)
等到公众的幸福感逐渐丧失,波伊西乌斯对哥特王国的恩情和忠诚也随之减少,何况国王还派任一位卑鄙的同僚,来分享和约束御前大臣的权力。在狄奥多里克最后那段阴郁的岁月中,波伊西乌斯感到自己成了别人的奴隶,心中悲愤,但是他的主人至多也不过置他于死地而已。他即使没有武器也要毫无畏惧地站起来,面对怒气冲天的蛮族进行反抗,蛮族受到挑拨,说是元老院已与君王势不两立。元老院议员阿尔比努斯受到指控并且已经定罪,传闻他胆大包天,竟敢“希望”让罗马获得自由。波伊西乌斯在元老院的演说中大声疾呼:“如果阿尔比努斯是罪犯,那么元老院和我本人都犯下了同样的罪行;要是我们都清白无辜,阿尔比努斯同样会受到法律的保护。”
一个人对无法达到的幸福抱着单纯而无效的期望,法律不会加以制裁。别有用心的人认为波伊西乌斯的发言过于冒失,一旦暴君明了还不知道的阴谋事件,就不会对他优容。阿尔比努斯的辩护人很快就涉及与当事人同罪的危险,最初呈给东部皇帝的诉愿书上被发现有他们的签名(他们说是伪造的而加以否认),这份诉愿书是请求东部皇帝从哥特人手中解救意大利。三个身居高位而名誉扫地的证人,出面证实罗马大公的叛国阴谋。[67]然而,从事实来看他是清白无辜的,狄奥多里克把他关在帕维亚的高塔之中,剥夺他接受公正审判的权利。远在500英里外的元老院,对这位名望最高的成员发布判决:籍没家财后处死(524 A.D.)。在蛮族的授意之下,哲学家深奥的科学修养,被编造为亵渎神圣和施用魔法的罪名[68];对元老院真诚和尽责的拥戴行为,被议员用发抖的声音指责为罪犯。他们的忘恩负义倒是与波伊西乌斯的意愿或预言相吻合,那就是在他以后,不会再有人犯下他这种罪行。[69]
当波伊西乌斯被钉上脚镣,随时准备引颈就戮时,他在帕维亚的高塔写出《哲学的慰藉》一书。这部出色的作品不仅可以媲美柏拉图和塔利的名著,而且就那个时代的野蛮作风和作者的亲身体验而言,更是不同凡响,别有见地。他在罗马和雅典时,一直请求天上的导师能为他指出光明的道路,现在这导师来到他的牢房,恢复他的勇气,为他心头的伤口敷上消除痛苦的药膏。他的教导是要他将长期的愉悦与短暂的灾难做一比较,从命运的无常中体认新的希望。理性让他明了地上的恩赐并不稳妥,经验使他辨识事物的真正价值。他在享用的时候既然问心无愧,现在要舍弃这一切也不必惋惜。对于敌人无能为力的恶毒用心,要用不屑一顾的态度平静看待。他们只要让他留下德操,就等于使他获得幸福。波伊西乌斯从人世到天堂一直在寻觅“至善”,曾经探索过机遇和气运、自主和宿命、时间和永恒那形而上的迷宫。他要用敞开的心灵,试图把道义和实质的政府所带来的混乱,与上帝的完美属性调和起来。像这种能安抚人心的题材,需求是如此明显,内容是如此模糊,意义是如此深奥,即使完全不足以抑制人性的情感,但不幸的意念在深入思考以后也能得到充分的解释。这位智者能把内容丰富的哲学、诗文和辩术,巧妙综合起来写成一本作品。他早已拥有大无畏的宁静,那也是他全力追求的目标。
最后狄奥多里克毫无人性的命令终于被执行,死神的决定使他不再忍受悬疑拖延的痛苦,能够得到解脱。一根粗绳绕住波伊西乌斯的头部,用力收紧直到他的眼珠凸出,这时再用棍棒把他打到气绝,算是开恩而不是酷刑了。[70]但是他的天才却能永存,散发出知识之光,照亮拉丁世界最黑暗的时代。哲学家的作品被名声最显赫的英国国王[71]翻译出来,以奥托为名的第三个皇帝[72],把这位正统教会圣徒的遗骨迁入更为光荣的墓地。波伊西乌斯从阿里乌斯迫害者那里,获得殉教者的尊荣和创造奇迹的名声。[73]他在生命结束的最后时刻,得知两个儿子和妻子以及德高望重的岳父叙马库斯全都平安无事,还能得到一丝安慰。叙马库斯悲痛万分以致不够谨慎,也可以说是过于鲁莽,对受冤朋友的死亡不仅公开哀悼,而且竟敢试图报复。结果他被戴上脚镣手铐,从罗马送到拉文纳皇宫。只有让这位无辜而老迈的元老院议员流出鲜血牺牲性命(525 A.D.),才能让猜疑的狄奥多里克平静下来。[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