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明官场乱斗之一:严嵩死磕徐阶(第4/20页)

嘉靖十五年,即公元1536年,严嵩以为皇帝祝寿之名来到北京,就此,以五十六岁高龄,走出了人生重要的一步:留在京师。由偏房侍妾,一变而为正室夫人。

在严嵩的诗文集里,可以看到他献给夏言的数首诗。《寿呈桂公少傅》一诗曰:“少傅知予久,交承分愈亲。”全然是后进晚辈的姿态,其谦恭柔媚,套近乎拍马屁的味道颇重。其他大致类似。当时,夏言已经官居内阁大学士,是为次辅。但由于精明干练,深受皇帝信任,权力影响均已超过首辅。由此判断,说夏言在老乡严嵩这次意味深长的命运转变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大约是可信的。

有一次,严嵩在家里做生日宴会,恭请已经晋为首辅的夏言赴宴。夏言退回了他的请柬,没有光临。严嵩便来到夏言家的门外,跪在门口,将请柬高举过头,朗声吟诵内文。终于将帝国首辅请到了寒舍,令严府蓬荜生辉。还有一种说法,说是夏言终于没有莅临,严嵩于开宴之际,恭而敬之地跪在为夏言预留的座位前,为首辅遥遥敬酒。这种做法,应该会使夏言感觉极佳。

据说,严嵩之为人,谦恭和善,蔼然有长者之风。就是在其后来位极人臣、权势熏天之际,仍然保持着此种彬彬有礼、平和谦易之风范,绝少疾言厉色。致使其身后,天下皆指其为巨贪巨奸时,江南文坛领袖钱谦益,仍然在《列朝诗集小传》中,转述了当事人高拱所亲笔记载的一则趣闻轶事。

严嵩当国,也就是主持中央工作时,帝国臣僚和各界名流聚会,为严嵩贺寿。严嵩长身耸立,众人“俯躬趋谒”,就是快步上前鞠躬拜谒的意思。站在一旁的高拱突然“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严嵩问这个下属何故发笑?高拱回答:眼前的情形,令我一下子想起韩愈韩昌黎的《斗鸡诗》来——“大鸡昂然来,小鸡竦而待。”所以忍不住发笑。当时,在北京的江西人很多,民间俚语中,称呼江西人为“鸡”,可能和江西人的某种口音有关,完全没有这个字眼在今天的含义。结果,此话一出,全场欢声雷动,严嵩本人也笑不可抑。钱谦益悠然神往,“先辈风流雅谑,政府词林,行迹无间”,是为“嘉话也”。

年届六十耳顺之年的严嵩,背已微驼,清癯的面庞上,沟壑纵横,刻满岁月的沧桑。在一段不短的时间里,他始终以恭谨之态尊事夏言。这可能是夏言对他心生悲悯,夷然不放在眼里,一直以属下晚辈傲岸待之的重要原因。

然而,事情在起变化。

严嵩的恭谨柔顺和他文采飞扬的辞章,同样给皇帝留下了深刻印象。今天我们能够知道的《庆云赋》和《大礼告成颂》等文字,文辞华美,独具风骚,逢迎之意,其媚入骨。假如用朱元璋的标准判断,大约称得上是“谀而且佞”。此种文字,出自一位花甲老人之手,想来令人心情格外复杂。然而,正当盛年、深具辞文素养且自我感觉极佳的嘉靖皇帝,却在御览之下,甚为喜悦。逐渐,严嵩深获帝心。

而此时,同样年届花甲的夏言,却出现了颇为“另类”的老年颓唐模样。

本来,夏言应该算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人,不但在政事处理上明快精干,在诗文辞章上也颇有烂漫如霞之才。当他在大礼议和礼乐祭祀制度改革上站在皇帝一边时,便深得皇帝欢心和倚重。可是,不知为什么,他似乎忘记了一个道理,天下有才华的人太多了,皇帝更加看重的并非才华,而是忠心与顺从。因此,当上首辅之后,夏言逐渐露出恃才傲物的意思,在皇帝面前也似乎少了一些恭谨。不但不再时时事事随顺皇帝的心意,有时还丢三落四,令皇帝深感不快。因此,在很短的时间里,连续招致嘉靖皇帝不满甚至痛斥,并且曾经三次被斥逐,离开首辅之位。

后世的史家在谈到夏言的表现时,说法很多,占主导地位的说法就有两种。

一种认为,是严嵩等人的谄媚谗言,导致夏言失宠。

还有一种说法,则指斥夏言得意忘形,已经不把皇帝放在心上,从而粗疏草率所致。

更有一种说法,可能并非完全是无稽之谈。

这种说法认为:

夏言的私生活中,有一个绝大的苦恼,即没有子嗣。今天看来,这对于许多人可能正中下怀,免得还要花钱去避孕绝育。但在古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传统下,这决然不是可以等闲视之的小事。我们知道,在古代的“七出之条”中,用一纸休书将不能生育的妻子休掉,是受到社会支持的。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与男人纳妾也都出自同样的理由。而那些不能生育的妻子们,主动为丈夫纳娶姬妾,是避免更坏的命运并赢得社会赞誉的重要手段。这和我国被视为神圣的圣贤之道、宗法制度紧密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