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感念深情(第3/15页)
西晋的一天,王戎已为尚书令,着公服,乘专车,路过黄公酒垆。
多年前,他跟阮籍、嵇康等人多次酣饮于这个酒垆。这个酒垆是如此熟悉,但昔日的故人多已离去。望着眼前的酒垆,遥想当年欢愉的场景,一时间,王戎热泪盈眶。
他对后面的人说:“当年我跟嵇叔夜、阮嗣宗曾共酣饮于此酒垆!竹林之游,我亦参与其末。后嵇公早夭,阮公又亡,而我又为政事所羁绊。今日视此酒垆虽近,然而有山河之远。”
岁月易逝,风云无常。黄公酒垆下过,睹物思人,你我若有情,谁能无此忧伤?魏晋时期的独特魅力,就在于名士们发现了自己内心的情怀,原来它可以那样快乐,也可以如此伤感:“吾昔与嵇叔夜、阮嗣宗共酣饮于此垆!”
这一句话,飘过了魏晋,传过了千年。
听此言而遥想当年情形,你我若有情,泪水总会潸然而下。
这一生,物是人非,岂止竹林!有多少欢乐和悲伤的泪水,浸透在苍茫命运的征途中。
白首同归
孙秀既恨石崇不与绿珠,又憾潘岳昔遇之不以礼。后秀为中书令,岳省内见之,因唤曰:“孙令,忆畴昔周旋不?”秀曰:“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岳于是始知必不免。后收石崇、欧阳坚石,同日收岳。石先送市,亦不相知。潘后至,石谓潘曰:“安仁!卿亦复尔邪?”潘曰:“可谓‘白首同所归’。”晋惠帝永康元年即公元4世纪的第一年公元300年,洛阳发生了大事变:
一月,专政的贾后在族人贾谧支持下,诱贾的好友、诗人潘岳参与机密,废黜了聪明的太子司马遹。被封为赵王的司马懿第九子司马伦,在谋主孙秀的怂恿下,趁机发动政变,诛杀了贾后集团,并斩杀大臣张华、裴,掌握了朝廷大权。
几天后,已被任命为中书令的新贵孙秀的手下出现在洛阳郊野的金谷园前,向当年斗富的大臣石崇索要他身边最美艳的歌女绿珠。此时,因受贾谧牵扯,石崇被免官赋闲。
那一刻,石崇想必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当时,石崇在园中,“方登凉台,临清流,妇人侍侧”。
来人说讨要歌女,石崇面无表情地“尽出其婢妾数十人以示之”,说:“选吧。”
来人笑道:“孙大人指名要君侯家的绿珠,不知道是哪位?”
石崇勃然大怒,说:“绿珠,吾所爱!不可得也。”
来人又笑道:“君侯博古通今,察远照迩,愿三思。”
石崇说:“不。”
来人出而又返,石崇依旧不许。这是当年斗富的石崇吗?
孙秀得报后大怒,遂向赵王司马伦献谗言,立即诛杀石崇。
孙秀?一个不知怎么就从底层爬上来的寒门人物,对名士们有着无法言说的自卑与仇恨,因为他一度想跟他们交往,但终不被待见乃至于被轻慢。比如,跟潘岳。
潘岳,字安仁,河南巩县(今河南巩义)人,与另一位文学家陆机齐名,同为西晋文宗,所作《悼亡诗》《闲居赋》《秋兴赋》深切感人。
这不算什么。
即使没有这些诗文,潘岳依旧能被历史记住。因为他长得太漂亮了。
貌比潘安,后来成了形容一个人俊美的固定用语。关于潘岳,有这样一个记载:“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左太冲绝丑,亦复效岳游遨,于是群妪齐共乱唾之,委顿而返。”
说的是,潘岳妙有姿容,风神秀异,少时到洛阳郊野游玩,被姑娘们遇到,莫不手拉着手把他包围起来。姑娘们、少妇们乃至老太婆,都是如此迷恋潘岳之貌,若其乘车出游,则往其车中投掷水果,苹果、橘子、香蕉和鸭梨,外加猕猴桃。
可以想象,如果潘岳家里没有水果了,他坐着车在洛阳转一圈就可以了。
与此相反,相貌奇丑的左思,一圈转下来,基本上就被姑娘们厌恶的唾沫星子淹没了。
只说潘岳,人漂亮,诗歌和文章也漂亮,但仕途生涯却不漂亮,甚至一无是处。他每每依附在别人的羽翼下。贾后执政,他又为贾谧文学集团“二十四友”之首。当时,他是没办法看上寒微又猥琐的孙秀的。而现在,作为赵王司马伦的谋主,孙秀成了整个洛阳最炙手可热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