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5/6页)

江姐轻轻抱起“监狱之花”,把深切的爱意,和那些自己未必能实现的理想,尽情灌注在幼小的花朵上:“孩子,心爱的孩子!你看红旗,这是你爸爸妈妈留下来的……”江姐连连亲着“监狱之花”的脸,又爱怜地凝视着孩子亮晶晶的眼睛,她似乎觉得幼稚的孩子完全能够听懂她的话:“孩子啊,快点成长吧!叔叔娘娘们将举起这面红旗,去参加战斗,还要亲手将红旗托付给你。孩子啊,你要记着:当你长大了,当你的孩子也从你手上接过红旗那天,你要面对红旗回答——你是否为保卫红旗而生,为保卫红旗而战,为保卫红旗而贡献了问心无愧的一生。”

江姐眼里盈盈地闪动着火热的泪珠。她让孩子的嫩手把红旗抱在胸脯上。又急切地说:“孩子,孩子,你听清我的话了吗?我们多想听见你的回答啊!”江姐的脸温存地靠近“监狱之花”,又低声嘱咐着:“不管是狂风暴雨,不管是惊涛骇浪,你们一定要把战斗的旗帜,指向共产主义啊!”

“孩子!”李青竹接过“监狱之花”,激动地问:“孩子,娘娘的话,你听见了吗?”

“梆梆梆……”

急促的梆声,突然出现了。

“梆梆梆!梆梆梆!”

连续不绝的梆声,惊扰着魔窟中的黎明,在浓雾弥漫的深山野谷中四面回响。

接着,又是一阵阵急驶的汽车狂鸣。那飞快旋转的车轮,像碾在每个人心上。

“要提人?”黑牢中传来一声惊问。

一阵杂乱的皮靴,沉甸甸地踏过三合土阶沿,来到女牢门边,粗暴的声音狂喊着:“开门!开门!”

特务颤抖着手,心慌意乱地提着钥匙,不去开锁,却抓住牢门硬推。孙明霞迎着特务的声音,走向牢门,轻蔑地说了一声:“推什么?钥匙在你手上。”

特务愣了一下,慌忙开了锁,探进身子,喊道:“江雪琴!李青竹!收拾行李,马上转移。”

“转移?”孙明霞立刻追问特务:“什么地方?”

“白公馆。”特务支吾着。

白公馆?不对!孙明霞暗暗怔了一下,向室内走了两步,回头又厉声制止特务:“不准进来!人家要换衣服。”

江姐一听见叫她的名字,心里全都明白了。她异常平静,没有激动,更没有恐惧与悲戚。黎明就在眼前,已经看见晨曦了。这是多少人向往过的时刻啊!此刻,她全身心充满了希望与幸福的感受,带着永恒的笑容,站起来,走到墙边,拿起梳子,在微光中,对着墙上的破镜,像平时一样从容地梳理她的头发。

孙明霞轻轻走过去,看见江姐异样平静的动作,不禁低声问道:“江姐,真是转移?”

江姐无言地点了点头。她这样作,只是为了暂时不让那年轻的战友过于激动。

“听说是白公馆,”孙明霞感到惶惑了,又试探着:“到了那边,代我们向白公馆的同志致意。”

江姐默默地点头。

“要是见着思扬……”孙明霞仍然心神不定。

“我知道。”

江姐梳着头发,回答了。语气是那么镇静,每个字都说得非常清楚。

听着江姐的话,孙明霞不禁感到一种痛楚的迷惘。她不相信江姐真会转移到白公馆去。

她痛苦地一再瞧着江姐梳头,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

江姐回过头来,仿佛没有看出她的心情似的,微笑着,用一句十分平常的话,有意把她从痛苦与迷惘中解脱出来。

“明霞,你看我头上还有乱发吗?”

孙明霞久久地凝望着江姐刚梳好的头发,心里涌出无尽的话语,要想一一向含笑的江姐提说,嘴里却简单地回答着:“没有,一丝乱发也没有……”

“男室也在提人!”有谁轻声报告着,声音里蕴藏着痛苦与激动。

江姐放下梳子,叫孙明霞替她从枕头下面取出被捕时穿的那件旗袍。

“要换衣裳?不冷么?”

孙明霞茫然地问,担心江姐脱下棉衣会受凉。

“不要紧。”

江姐换上了蓝色的旗袍,又披起那件红色的绒线衣。她习惯地拍拍身上干净的衣服,再用手熨平旗袍上的一些褶痕。

“明霞,帮我扯扯衣服。”

孙明霞知道,江姐素来爱好整洁,即使在集中营里,也一贯不变。所以平静的江姐,总是给人一种精神焕发的庄重的感觉,特别是在刚刚破晓的今天,江姐更是分外从容和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