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8/9页)
“敌人为什么不把疯子放了?”
“不管什么人,进了中美合作所,都出不去。你听说过吗,1941年,青木关中学有四个学生,路过中美合作所特区的边沿地带,被特务抓进来严刑拷问,一直关到现在。”成岗轻轻指着院子里的几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
“每天用水浇灌小树的那个人是谁?他像个植物栽培学者。”
“他叫胡浩。原来关在息烽。四个学生中的一个。”
“老齐是哪一个?”刘思扬低声问:“今天他该出来晒太阳了?”
“我看看……那边,坐在石阶上晒太阳的,就是老齐。他病得很久,看样子刚刚才好。
啊,更瘦了……“
随着成岗的指点,刘思扬看见了那位他崇敬已久的老战友齐晓轩,他衰弱无力地静坐在太阳底下,衣衫破旧,手、脚几乎只剩下几根骨头,面容那样苍白消瘦,目光也是冷峻、凝滞的,眼眶深深地陷落下去。他一动也不动,就像一座石雕的塑像,比塑像只多一口微弱的呼吸。刘思扬惘然凝视着他,渐渐蹙聚着眉头:那么衰竭的生命力,怎能经受住无穷的折磨?莨橇尕甑纳硖澹苤С炙涝墩蕉罚亢烈膊挥跋焖幕鸵庵久矗?
“老齐左边,蹲着的那个人,是新四军的,和叶挺将军一道被捕。听说他参加过二万五千里长征……大家叫他老袁,谁都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原来关在上饶集中营。他的身分到现在也没有暴露。”
刘思扬又注视着老袁。他的身体也很消瘦,但不象老齐那么衰弱。
成岗帮助刘思扬,继续识别楼下的战友。同时也弄清那些同共产党员囚禁在一起的阴险的特务。
远远地传来沉闷的响声。成岗和刘思扬侧耳听着,渐渐清楚了,像汽车引擎,但又不太像。
远处,公路盘旋的山湾里,出现了一部匆忙疾驶的三轮摩托,朝白公馆开过来了。高墙不久就遮断摩托车的影子,引擎的声音也停了。大概,摩托车已经在石桥边上停下来。
过了一会儿,楼梯边通向牢外的侧门打开了。一群看守员蜂拥进来,向楼上正中那一间“中美所第九档案室”走去。
特务撕开盖着“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全衔钢印的封条,推开了双扇大门。成岗和刘思扬看见了档案室里被灰尘淹没了的巨型保险箱和文件架。文件架上堆满了他们看不清楚的东西:纸角卷曲、发黄的表册文件,中英文对照的档案,特殊的图表,气象记录,还有五彩精印的军用地图……刘思扬仔细注意着无法看清楚的物品,成岗却更希望看见保险箱里的东西。可是特务成群地搬着文件架上的档案文件,保险箱一直没有打开。
一大包,一大包地搬运档案的特务,匆匆地跑出去,又空手回来再搬,他们的脚步慌乱,楼板在重压下吱吱地响。有些档案散了,落在地上,特务来不及收捡,皮靴就在文件、物品上踏过……绿色的圆圆的胶片,中间有一个小孔,被踩碎了。这是美国特务的教材录音;那边的几本书,盖着S.A.C.O.的印记,是一套行动、爆破、跟踪、擒拿……中英文对照的特务教科书;那被踏扁了的薄铁盒子,里面装着成岗和刘思扬都不知道的,蒋介石和美国特务视察中美合作所的记录电影片;满地丢失的,都是些极其秘密的东西……
“你看,这些王八蛋干的事情!”成岗指了指掉在地上的一叠散开了的卡片。
一张、又一张,全是十八九岁年轻姑娘的半身照片,贴在光滑的卡片上。照片下面注着中文姓名和英文译音,年龄,编号……
“全是良家女子,被他们用吉普车抓进来的。”
“他们是谁?”刘思扬问道。
“美国特务!”
看守长杨进兴提着一大串保险柜的钥匙,从侧门走了进来,他马上发现了站在楼口上旁观的成岗和刘思扬。
“回牢房去!”血红的狼眼睛,狠狠地瞪着。
仿佛没有听见这个带着恐吓的慌张的声音,成岗和刘思扬态度悠闲,而且会心地微笑着,让心慌意乱的狼犬,难堪地呆立在那里。
他们缓缓地走向牢房,刚跨进去,牢门便被锁死了。成岗和刘思扬靠在铁窗上继续了望。
两个钟头过去了。成群特务用肮脏的手擦着汗水,还在往外搬运。一阵阵焦臭的气味,随风卷进铁窗。火光闪闪,窗外冲起了浓密的阵阵黑烟,烧毁了的纸灰越过墙头,一阵比一阵更高地四散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