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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玉珠很佩服她的父兄,但对二者的佩服又有所不同。她佩服父亲的地方,除了清廉正直,主要是其精到全面的武功技艺和武学修养。而对父亲逆来顺受的处世态度,她却不予认同。她觉得父亲这一辈子犹如龙困浅滩,过得比较窝囊。而对于哥哥,她所佩服的则主要是其志向高远。计洪奎很早便发出过“帝王将相宁有种乎”的感叹,对世道的不公表示不满,后来又秘密地组织起了“光明道”,计玉珠对此都由衷地赞同。她认为,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是得弄出点轰轰烈烈的动静才有意义,因此很乐意佐助哥哥成就一番伟业。而且她觉得参与这种富有神圣感的秘密行动实在是件很新鲜很刺激的事情,置身其中的生活,比终日里只忙碌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上的岁月有意思多了。至于“光明道”的宏图大业究竟能成就到何种程度,或者说它折腾成功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在她单纯的头脑里则从来没去想过。

“光明道”网罗麾下弟兄,重点是看其人对官府的态度。一个人对官府深怀不满,且有胆量进行反抗,便具备了被接纳入道的基本条件。而对这个人其他方面如品德、素质的考察,则不甚严格,这就未免使得道中成员鱼龙混杂。成千就是混迹其中的一个渣滓。

成千原籍山东齐州,因与人斗殴险些酿成命案,逃到淮南舒州做起了贩鱼生意。他有几下拳脚功夫,亦有几分横竖不论的野胆,曾因抗拒州衙巧立名目强收税负,挑头与衙役发生过冲突。计洪奎为此人是条敢作敢当的好汉,托关系把他从班房里保出来后,便吸收他加入了“光明道”,还将其视为一员干将,商量一些重要的事情时,都招呼他来参加。

岂料这成千本性顽劣,毫无拯民济世之志,从根本上与计洪奎并不志同道合。他是把“光明道”当成了一个江湖黑帮,以此为恃,便到处逞蛮称霸惹是生非。计洪奎逐渐察觉出他身上的劣习后,几番对他严正告诫,他却屡教不改。

更有甚者,这个人还极为贪淫好色。当年在齐州发生的斗殴事件,就是由于他对一个姑娘图谋不轨引发的。加入“光明道”后,他对道里“戒淫邪”之教义置若罔闻,不仅依旧时时出入花街柳巷,还在一天夜里拦路强奸了一个外出探亲的少妇。这件事一度闹得沸沸扬扬。虽然官府未能查出案犯,但“光明道”却搞清了作案者是成千。计洪奎一怒之下,声称要亲手处置这个辱败道门的人面禽兽。其实这是计洪奎的一时激愤之言,从其本意上,还是打算给成千留个痛改前非的机会的。

可是成千却先自慌了手脚。江湖帮会清理门户的恐怖手段他听说过不少,他可不想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于是他便故技重演再度开溜。但这帮会可不是街头的茅厕,想进便能进想出便能出。为了避免计洪奎的追杀,开溜前他制造了自己酒醉失足溺水身亡的假象。

由于没找到尸体,计洪奎对成千死亡的真伪曾有过怀疑,后来听说确有人目击成千坠入深潭再未浮起,他便信以为真没再深究。却不想那所谓的目击者,是成千事先花钱买通的。更没想到那金蝉脱壳的成千日后会在汴京城里制造出那样一场悲剧。

离开舒州到何处落脚,成千做了一番盘算。他知道计洪奎在淮南结交较广,在江南的其他地区亦有眼线,他栖身于南方恐不大安全。再者他到底是生在北方,对南国的水土总是不十分适应。又想到有个唤作牛昌的汴京商贩前些时候到舒州贩鱼时,他曾帮过忙,还请其去妓院品尝过一回淮南妹子的细皮嫩肉,双方气味相投,算是一个朋友了。商号的地址牛昌也给他留了,酒酣之际牛昌还慷慨出言,成老弟今后若去汴京,吃喝拉撒由他包了。冲着这句话,成千便索性奔了汴京。

一路风尘来到京城,又费尽周折找到牛昌,却是令成千大失所望。此时的牛昌不但不能为他提供饭碗,连自身的饭碗都快裂成八瓣了。原因是这牛昌欠下了大量的赌债,几乎全部家当都被充当了抵押。

见有朋自远方来,看在共同嫖过娼的分儿上,牛昌留成千在家里吃住了两天,之后即有送客之意。成千受到冷落,有意负气一走了之,却苦于一时既无安身之所,更乏谋生之道。夜间辗转难眠,便对计洪奎怨恨倍增。老子无非是干了个不相干的女人,又不曾干你妹子,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翻脸无情吗?早知如此,老子何苦入你那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