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2/4页)
横祸飞降,吕家的天空骤然塌陷。
吕妻一向只在房中相夫教子,操持家务,从不抛头露面,现在不得不勉为其难出来主事。幸得几个伙计都还厚道,念着东家待其不薄,皆主动尽力为营救吕忠全奔波。
要救吕忠全,得先弄清他被官府抓去的原因。伙计们很快打听出来,据说有一黄姓老者,日前患病,服用了从济世堂买的药后突然暴亡。经验查,其药之配伍成分中有假,黄家遂一纸诉状告到了官府。官府中具体承办此案的,乃是新任左右厢捕头危国祥。
吕妻一听“危国祥”这三个字,心下明白了大半。两个月前吕忠全与危国祥发生了那场严重冲突,她当时便甚为不安,担心此后的日子难得过得安稳。自古有训,民不斗官,别看危国祥这等胥吏不入品流,却是平头百姓的现管。他若想整治你,那将花样百出,让你防不胜防。后来听说危国祥被革除了职差,吕妻连呼阿弥陀佛,才不再提心吊胆。如今闻听危国祥又当上了捕头,而且这所谓的致死人命案乃其一手经办,不用问她也明白,祸事是所为何来了。
此事纯属危国祥挟私报复栽赃陷害无疑。可是你这么说,必须有证据,否则倒更要加上一层诬陷官吏的罪名。吕妻打算先找到那个黄家,问清他们是何时因何病服用的何种药物,如何能证明其药出自济世堂。以便从中抓住破绽,然后进行反诉。但当药铺伙计千方百计打听到黄家的住处时,那黄家却已迁走,去向不明。
这就显然是做贼心虚。虽然对质不成,吕妻心里却更加有底,乃据理书写了一纸申辩状,击鼓鸣冤呈进官府。
宋朝的司法制度,是由各级行政长官兼理刑事,以其副职及幕职官员如通判、判官、推官等佐之。开封府作为京师,又另设有一个叫军巡院的机构司检刑案。开封府尹乃朝廷重臣,职事万千,名义上负有掌管司法之责,实际上不可能天天坐在大堂上审案,类似吕忠全这种级别的案件他根本无暇过问。所以吕妻申辩状的最终落脚点,就是军巡院。
军巡院的主官谓之军巡使判官,其下的职官唤作公事干当。负责审理此案的军巡使判官及公事干当,早接到了危国祥递上来的招呼:吕忠全其人一向不守本分对抗官府,如今又兜售假药致死人命,实属不法奸商,应予从严惩办。危国祥虽然职位卑微,却与当朝张少宰有着枝蔓,且在市井中亦有一定的势力,这些官员对此都有所了解,也都不愿平白无故地与这种有背景有能量的混世魔王结怨。他们心里有数,肯定是危国祥与吕忠全有过节儿,是危国祥成心要整治这个人。反正那姓吕的无权无势无靠山,整了也就整了。做个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所以虽明知此案大有蹊跷,却也没人着意理会。
吕妻的申辩状于呈递入衙的当日即被驳回,而且批语甚是理直气壮:经搜查,在济世堂库房发现假药若干种,其中数味与死者所服用之药物相同。吕忠全利欲熏心贪财害命,铁证如山毋庸狡辩。
见到官府的态度如此冷若冰霜不可理喻,吕妻方知危国祥已上下其手将圈套做死,使用正常的方法是拆解不开了。
起先吕妻担心危国祥施加报复,也不过是怕他骚扰柜台生意,破坏药铺财路,却压根没想到他能使出如此卑鄙歹毒的阴招。吕妻恨透了这个杀人不见血的恶棍,也恨透了不论是非曲直与其沆瀣一气的官府。然而胳膊扭不过大腿,鸡蛋碰不过石头,现实就是这样,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面对这样一种现实,欲想救人出狱,不能不改弦更张。
如何改弦更张?有理没人听,那就不能再讲理;有冤无处诉,那便不可再申冤。胳膊断了袖子里藏,门牙掉了肚子里咽,经与伙计们合计,吕妻只得含悲忍泪,饮恨吞仇,委派一个伙计携了厚礼,卑躬屈膝地登门叩见危国祥,拜求他手下留情多行方便。
此乃危国祥意料中事,也是他收拾吕忠全通盘计划中的一个重要环节。眼见得事情一步步走向既定目标,危国祥不由心花怒放。他乜斜着眼睛,对来者一本正经地放话,吕忠全违法经商草菅人命,其罪非轻按律当斩。如欲减轻罪责留得性命,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令苦主递状改口,称经过再度验查,发现导致死者亡故之因非止饮用假药一端。这事的难度很大,不过看在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份儿上,他可以尽量从中斡旋。但苦主那边的补偿,是断然少不得的。毕竟那是一条人命,没有个几千两银子的抚恤,难得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