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条对角线(第3/4页)
整整3年,就蹲在那亚热带的重山上,风吹,雨淋,日晒,蚂蚁咬,蚊子叮:日军偷袭,他们出击,炮火烧焦了翠绿的美人蕉。子弹没伤着筋骨,蚊子把皮肉叮烂了,流着脓血,散着恶臭。那也在那里蹲着,搂着一杆法式步枪像搂着情人,盯着对面日军像盯着情敌,想家,想父母,想那个叫“大永宁”的村子。人若不想这些就不是人。可他没动过回去的念头。“当军人能够牺牲自由,就能服从命令,忠心报国,使国家有自由。”他记得,这是国父孙中山的教导。
日本投降了!他跳起来欢呼,把子弹射向天空欢呼。又欢呼着去越南受降。那是代表一个民族去受降。那是中华民族的荣誉,是滇军的荣誉,也是沪西那个叫“大永宁”的小山村的荣誉。
他开始想家了,急不可耐,如痴如狂!
睡梦醒来,他听见弟兄们有的哭,有的叫“妈”,有的叫着显然是女人的名字。那是妻子?还是情人?有的竟把身边的弟兄抱在怀里,亲着,吻着,喃喃自语着。他知道,这些身强力壮,性欲旺盛的弟兄,无论在睡着了也像醒着,还是醒着也像睡着了的时候,都在想家。
可即便不是在这茫茫大海上,即便他们浑身都是脚,那实实在在长在自己身上的脚,就能走自己的路吗?
于是,他们就又羡慕,又嫉妒,又愤怒地望着那些在船舷船尾嗷嗷叫着,好像在故意嘲突他们的白翅膀的海鸥。
直到今天,胡义深一看到鸟儿,就会想到那船,那海,那些嫉妒海鸥的弟兄,想起当时的那声叹息:人,为甚麽长的是脚而不是翅膀呢?
踏上黑土地,他们明白了,这回怕是做鬼也回不去了。只是总觉得这一切都像做梦一样不真实,我怎麽能跑到这里来呢?
在滇地,祖祖辈辈,逢上天灾战祸,或者北上天府之国,或者南下进入两广,或者向西流入缅甸,老挝。在滇人世代相传的字典里,是从来未有“闯关东”三个字的呀!
也有例外,三藩之乱时,吴三桂在云南起兵被镇压,康熙皇帝将10万滇军发配关东,充作站丁。从北京到黑龙江,到一个驿站就甩下几十。站丁任务是传递文书,一般文书,这边下马,那边立即接过上马。人急文书,换马不换人。遇有十万火急文书,人马都不换,星夜奔驰,俗称“八百里滚蛋”,到站时往往人倒马毙。站丁家人叫“站民”。站民不许远出,“百里为逃,违者杀罪”(16)。站民10家一把菜芬刀,用铁链锁在指定菜板上,轮流使用。站民姑娘出嫁前,要先在“老爷”家住3天。
胡义深不知道祖上还有这样一拨闯关东的,也不知道和他一道打过日本的美国军人,早已用他们的方式争得了回家的权利。不过,从当时到现在,蒙蒙胧胧中,他都有种强烈的感觉:都想回家,谁也不想到这片八竽子打不到的土地上来,为甚麽又都这样乖乖听话呢?就因为他们是扛着枪的军人吗?
注释:
(1)(2)1945年9月川日,中共中央在《我东北现况通报》中说,曾克林、唐凯部为1500人。东北军区司令部1949年10月编写的《东北三年解放战争军事资料》中说,曾克林、唐凯部为“四个小团约一千七百余”,李连昌部为“五个小团及一个支队约三千二百人”。
(3)东北人称之为“归大屯”。日本侵略军为控制人民,切断人民与=屏蔽广告=武装的联系,1934年12月3日,假手“满州国”颁布了《关于建设集团部落的通令》,日军烧毁民房,强迫人民搬到指定的“集团部落”居住。“部落”周围挖有壕沟,沟上修筑土墙,墙上围着铁丝网,四角修筑炮楼。每个“部落”130户至150户居民。“部落”只设一个出入口,出入出示居住证明并登记,种地也不能远离“部落”。
(4)《八·一五这一天》,324、325页。
(5)本文所有引用资料中,标点符号及错别字等,均保持原样。
(6)即山东军区司令员兼政委罗荣桓,副政委黎玉,政治部主任箫华。
(7)“林”即林彪,“彭”即东北局书记彭真。
(8)有人又说叫《赶走鬼子好回家》。歌词没收集到。
(9)1937年底和1938年初,中共山东省委在泰安县徂徕山,长山乡黑铁山,寿光县牛头镇,潍县蔡家栏子,组织农民起义,成立了八路军山东纵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