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义和拳的“神化”之路(第3/4页)
在过去很多的书中,人们常常把这当作愚昧和可笑的(事实如此),其实在大清的社会,早就隐藏着产生“义和拳”的根源:民众安全感的普遍丧失。
长期以来,大清的子民总是沉默的大多数,他们的普遍性格是安分守己、畏惧权力、习惯性地从众,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能做出一点“越格”的事情。而在1898年前后,大清普通百姓的不安全感是空前的,这种不安全感绝不只是源于三年前甲午战败,而是基层百姓生活中的现实。
当北京的光绪皇帝大张旗鼓“变法”之际,百姓们对新思想毫无感觉,但对日渐恶化的生活环境和状态却感触尤深。经过一次次的内忧外患,他们已经实实在在地明白,损害这个国家肌体的不仅是西方国家的洋枪洋炮,还有朝廷政治体制的落后、分配不公以及官场腐败,它们给百姓生活带来的损伤甚至要比那些洋枪洋炮更加厉害!千百年来百姓们传统的观念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但并不是他们天生就是喜欢“寡”,只是当他们发现这种贫困其实是由盘剥、非正义和不公正的行为造成的时候,相比于贫困本身,更加让人不可忍受。大清不能只有分赃,而没有分配吧?与赤裸裸的剥削比起来,人们倒是宁愿在相对公平的环境下“寡”一点,因为这样至少还有机会和希望。
戊戌变法本来就是去破解这一切难题的,然而变法又很快被扼杀,无疾而终,却也让人发现,腐败的源头原来就是出自皇宫之中,出自于党争,出自于落后的政治体制。这种挫败感深深地刺痛着清国的人们,再加上基层官员又是这样不作为或者乱作为。在基层的一种“无政府”状态之中,百姓们发现剩下的出路似乎只有两条了:一条是奋起直追,拼命加入官僚集团的分赃圈;一条是已经确认自己无法通过正当竞争去获取利益,只能去另辟蹊径。一旦失去对规章制度、伦理道德的敬畏,剩下的便只有对暴力的恐惧以及崇拜:在这个乱世,其实就是比谁更流氓,老子没爹没娘,有些流氓,你能奈我何?
而暴力的极致便是——神力。
然而,崇尚暴力、标榜神力并不能让拳民真正强大起来。就拿信仰来说,他们信仰的也并不是“神”本身,而是神可能给他们带来的某种利己的“力量”,这正是弱势心理的完美体现。
所谓弱势心理正是期待救世主、高人、神人的心理,因为他们相信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虚幻中的“强者”,只有依赖强者,才有希望破格获取,以最短的时间、最低的代价(降神)去获取最大的利益。从这个意义上说,在我看来,义和拳的出现决不能当作“民族意识的觉醒”,真正的民族意识是建立在现代公民人格基础上的,现代公民人格重要的前提是“独立”(人人独立,民族和国家才能独立)。而“扶清灭洋”不过是几千年来,先帮助朝廷,然后依靠朝廷,不受欺负过好日子的传统“依靠”思想。
接下来,朱红灯就要带领大家行动了,“灭洋”的第一步是——斗法。
无力灭拳,慈禧连撤山东巡抚
1899年,这也是一个大灾年——跟上一年的大水灾不同,这一年是大旱灾,而且是很严重的一种旱灾——春旱。
进入新年后,老天爷滴水不下,连月的烈日造成土地干涸龟裂,往年正常的春耕春种被打断了。村民们聚在一起无所事事,又开始忧心起本年的夏粮秋粮。
朱红灯带领拳民求雨,而与此同时,教会也在组织教民求雨。朱红灯等头领到处宣扬“神助义和拳可得雨水”。而教会也在到处告诉大家:只要加入教会,成为教民虔诚信教,上帝一定会“将甘露遍洒人间”,并且有上帝的庇佑,拳民即使到教堂放火,火也“烧不起来”,拳民抢劫教民,上帝定会来惩罚拳民!
这是一场本土组织与外来集团的PK,为了压过对方,他们必须宣扬自己,争抢信徒!
在当时普通百姓们的眼里,这就是两个差不多的组织,谁的“法术”更灵,谁更亲近,他们就跟谁走。一个向本国的神仙求雨,另一个向外国的神仙求雨;一个宣扬“降神附体,刀枪不入”,另一个宣扬“上帝的意志无处不在,水火不进”。它们有什么区别?在当时拳民和教民的眼里,对方都是不可理喻,都是“邪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