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西厂之兴(第4/5页)
他只能深深藏起内心的挣扎和痛苦,打起精神跟着汪直放肆胡搞。有时实在难以忍受了,便躲到好友尹独行家中饮酒,发泄心头郁闷。他往往跟尹独行对饮,直至大醉,醉后便抱头痛哭一场。尹独行不料自己一语成谶,楚瀚果然卷入这既混乱又沉重的局势当中,无法自拔,日子岂止是难过,简直是场无止无尽的折磨。他眼看着楚瀚日渐削瘦,眼中的一点灵光也渐渐隐去,只能尽力安慰他,鼓励他。每回西厂陷害了什么人,楚瀚必会将别人进献给他的银两搬来尹独行家,请他帮忙善后。尹独行往往彻夜在城中奔波,四处散发银两,尽力弥补楚瀚的罪恶,洗清他的满手血腥。
日子便这么过了下去。这夜楚瀚潜入宫中探望太子,见到太子正在读书,教他的乃是老太监覃吉。小影子安安静静地睡在一旁的暖炉边上,它听见楚瀚到来,只睁开了一只眼睛,抖了抖胡须,算是打了招呼,便又闭上了眼睛。
覃吉的年资和怀恩相近,饱读诗书,在怀恩的请托下,担任太子的启蒙老师,每日向太子口授四书章句及古今政典。太子年幼时终日住在夹壁密室之中,不见天日,瑶人母亲虽识字,但读书毕竟有限;这时听覃吉滔滔不绝地述说圣贤之言和历史典故,都是以往闻所未闻的道理,只听得津津有味。
楚瀚见太子读书认真,心中欢喜,潜在屋外偷听了好一会儿。夜深之后,太子上床就寝,楚瀚等他睡着了,才悄然入屋,来到太子的床边。楚瀚静静地望着太子安详的脸庞,伸手摸摸睡在一旁的小影子,脸上露出微笑,却又情不自禁地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此呆望了好一阵子,他才如夜风一般悄悄地离去。
过了几日,怀恩召楚瀚相见,谈起太子读书的进展,说道:“太子识字已多,该是时候替太子聘请几位学识渊博、人品端正的师傅了。”
楚瀚点头称是,想起大越国的皇帝黎灏满腹经纶,出口成诗,暗想:“太子将来要成为一位英明的皇帝,将书读好自是必要的。”但他自己也没读过什么书,又怎知道该去哪儿替太子请老师?忽然灵机一动,想起一个人来:谢迁。
他记起许多年前,梁芳曾派他去武汉对付一个名叫谢迁的被贬县官,这人曾高中状元,满肚子的文章,尤善言谈,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当年有个姓万的地方恶霸有事求他,他不肯答应,那姓万的软硬兼施,却总被他一顿言辞说得面红耳赤,狼狈而去,不敢再来滋扰。
楚瀚想到这人,当即道:“我想到一个人,或可任用。此人姓谢名迁,浙江余姚泗门人,中过状元,后遭人排挤,被贬去武汉,之后因病辞官回乡。这人不但学识丰富,口若悬河,而且极有风骨。若能请得他回京替太子讲学,再适合不过。”
怀恩点头道:“谢迁这人我略有所闻。当初听他托病辞官,我就猜想他绝意仕宦,不愿留在官场蹚这浑水。你说我们请得回他吗?”
楚瀚道:“我派人去请,应能请到。”又道,“另有一位,姓李名东阳,也是个人才。李大人也曾中过进士,不幸遭东厂冤狱,侥幸装死逃出,化身道士,藏身武汉。这人满腹文才,足智多谋,也可召回京来任用。”
怀恩十分同意,当即去请示皇帝。成化皇帝本身不曾读过什么书,也不怎么在意对太子的教育,听怀恩这么说,便道:“这样也好,你看着办吧。”
怀恩当即拟旨,召谢迁入京担任讲官,为太子讲学;李东阳的冤狱也得到洗雪,召回京城担任翰林院侍讲。
谢、李二人起初接旨时,都是惊愕交集。他们当然听闻了西厂的倒行逆施,若非见到怀恩今日在朝中做主,加上楚瀚亲笔所写的书信,哀哀恳请,还真不敢、不愿奉旨回京。当他们携家带眷重入京城时,心中仍不免战栗。当年乌烟瘴气的朝廷仍旧乌烟瘴气,只是嚣张跋扈者由东厂换成了西厂。
怀恩亲自设宴为二人接风,楚瀚在旁陪席,并请了当代理学名家,年高德劭的刘健同席,众人相谈甚欢。此后谢迁和李东阳便负担起为太子讲学的重任。太子侍讲之职无关朝廷政事,也无实权,因此汪直对这几个教书先生也没有多加理会,算是放他们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