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8页)
李鸿章此前从未回避过任何棘手的任务,也从未逃避过责任,但是这一次他却迁延不前,并提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李鸿章由于态度不积极而受到朝廷的指责,这时,曾国藩意识到了背后的原因,于是站出来替他辩护:“李鸿章平日任事最勇,进兵最速,此次会攻金陵,稍涉迟滞,盖绝无世俗避嫌之意,殆有让功之心,而不欲居其名。”[43]曾国藩在没有任何外援的情况下已经将南京包围,显然,南京不久即可攻陷,李鸿章不想在这最后一刻出兵参战以分享属于曾国荃的荣誉。作为最高统帅的曾国藩发现自己处于一种尴尬的境地:他有责任命令李鸿章进军南京以加速其陷落,但是,若这样做,实际上则是在攫夺一部分他兄弟应得的奖赏。李鸿章能体谅人,对于涉及到的诸种因素洞察敏锐,因此,他能够给曾国藩“留面子”。曾国藩对李鸿章此举非但无不快之意,反而站出来为他辩护,这一事实证明李鸿章对形势的理解是正确的。[44]李鸿章此举适与左宗棠在太平天国幼主洪福[45]逃跑一事中的态度形成鲜明的对比。
南京陷落之时,据报原太平天国天王的继承人幼主已在城陷后的大屠杀中被杀,曾国藩信以为真并据以上报。数日后,左宗棠的探子向左宗棠报告说那小孩还活着,有人看到他进了湖州。左宗棠将这一情况上奏皇帝,皇帝将其奏折发交曾国藩查询此事。曾国藩认为左宗棠是想使他难堪以提高自己的声望,因此勃然大怒,上奏痛斥左宗棠,坚持说太平天国幼主洪福已死。皇帝又把曾国藩的奏折发交左宗棠查询究竟,左宗棠对曾国藩的批驳也勃然而怒,又上了一道措词十分激烈的奏折攻击他的主子。皇帝再次把左宗棠的奏折发交曾国藩,很明智地劝解双方忘掉此事。同时,洪福被捕,遵从曾国藩的意愿,他被秘密处死。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是李鸿章而不是左宗棠,他很可能会将那个小孩悄悄处死而不去报告朝廷,然后再谨慎周妥地将曾国藩的这个错误告诉他本人。[46]
1864年7月19日,南京陷落,太平天国宣告失败,曾国藩开始遣散湘军。曾国藩的“湘勇”从1853年开始征战,现在已经筋疲力尽,坚持要回湖南老家;另外,朝廷也对曾国藩的势力感到忧心忡忡,因而曾国藩认为遣散他的私军才是明智之举。从他这方面来说,他觉得他还可以依靠淮军,这支军队征战才只几年,兵将来自北方地区,因此对于在北方作战更觉亲切,而且这支军队是由他的门生掌管的。
虽然太平天国被镇压了,但是一部分太平军逃到了北方加入了捻军,当时捻军已在安徽北部、河南、山东和直隶南部进行了几年的反清斗争。1865年5月27日,曾国藩受命率军剿捻,李鸿章暂时代替他坐镇南京,但只被授予署两江总督的官衔。[47]这一任命是直接违反“回避法”的,因为李鸿章是安徽人,这样的话,安徽就将在他的管辖之下。然而,想必是朝廷认为形势紧迫,需作变通,因此只给李鸿章以“署”两江总督以自慰。
在剿捻战役中,曾国藩不得不依恃李鸿章的淮军。然而,曾国藩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尽管他指挥着这支军队,但是他取得成功的希望却很有限,因为他本人不是安徽人。他和这支以地域关系为基础的军队没有任何联系,而这种地域关系正是他自己所坚持的建军原则。曾国藩简单明了地阐述了这一情形,说:“贵部淮勇铭、盛、树各军,平日颇有一家之谊,不识离苏赴齐,尚能心性相浮否?”[48]但是,他认为如果李鸿章的弟弟李鹤章和李昭庆能陪侍左右,他对这支军队就会有较为直接的控制。因此,他敦促李鸿章劝说其弟助他一臂之力。曾国藩觉得李氏兄弟是会得到淮军将领们的支持的,他希望,由于他过去和李氏兄弟的兄长们及其父亲的关系,李氏兄弟会听从他的指挥。[49]更何况,李鹤章曾从1859年起在曾幕中参与过军事,直到1862年他作为淮军的一员随兄一起赴沪才离开了曾国藩。李鸿章在1865年6月11日信中告诉曾国藩,他的两个弟弟会随他一起去:“三、六弟仰蒙疏调,恐未能吃苦耐烦,有辜盛怀。”[50]结果证明,只有他最小的弟弟李昭庆一直跟随曾国藩剿捻,直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