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第3/14页)
李纲再拜受命,与副留守李棁一起出去治事,当夜就宿在尚书省。
这是李纲第二次在廷议中得到的胜利,可是这个胜利也过不了夜。
朱拱之受命去追回皇后,事实上他并未出城,只在城里兜了个圈子,午夜后,回奏中宫、国公的銮舆已远,无法追回了,又添油加醋地说:“奴婢在城外听逃难南来的百姓说,金军前驱距京城已不过数十里,官家此时不走,被金军困在城内,此生将永无与中宫、国公相见之期了。”渊圣儿女情长,一听此话不由得害怕起来,又一次改变了主意,急命内侍、侍卫做好出幸的准备,只等天一亮就走。
第二天一清早,李纲从尚书省入朝,道路上又纷传官家将出西城。他无暇细问,拍马径往大内。这时宫门口果然是一片逃难的景象,许多神色仓皇的宫人从内廷侧门出来,身上的衣服单薄凌乱,显然是临时得到命令,来不及梳妆一番,就奔出来了。她们手里只带一个包袱和一卷被褥寝具,往来乱窜,不知道要听谁的话、往哪儿走才好。
有人告诉她们,来的官儿就是主持城守的李右丞。一个宫人带头来问消息,许多宫人都跟上来,要向李右丞讨个主意。
“是谁打发你等出宫的?”
“内押班张迪。”
“张迪那厮,现在哪里?”
“张押班早就坐一辆宫车出城去了。”
“官家可曾出宫?”
回答得莫衷一是,有的说官家早已出宫,有的说还留在宫里,只有一个宫女回答得十分肯定,她刚才出宫前,看见官家正往祥曦殿走去,相隔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既然是她亲眼看到的,李纲确信官家尚未出走,心里较定,就吩咐宫人们先都回大内去,等待后命,休得慌乱走动。
清晨严寒,御沟中结着厚厚的冰,屋檐下边也挂着一排排坚实的冰须,擐甲执兵的禁卫们冲风顶寒,不断地揉搓着双手,在冷空气里呵气。新的殿帅,威风不可一世的王宗濋骑在高头大马上,往来传令,要把这批禁卫军集合起来,担任扈驾出行的任务。他的命令受到沉默的抗议,也有人鼓噪叫喊,拒绝出行,这显然就是这支逃难队伍还不能够启行的原因。
十多年来禁军们无可奈何地习惯了服从贪残庸横的长官高俅的管辖,现在试图要反对这个新任的长官了。他们看到王宗濋身穿厚厚的皮袄,别人冷得发抖,他却冒出满头大汗,单这一点就引起莫大的反感。他们不听指挥,不愿集合站队,许多人还口出怨言,反对出城护驾。作为官兵的代表,一个手执金枪的军官正在与王宗濋争执,这在军队里是很少见的事情。不过他是有后盾的,大部分禁军支持他的意见,拥在他们周围大声嚷喊。王宗濋使出浑身解数,叱骂威吓,竟不能把他们吓退。
李纲认得这个军官,他是金枪班班直蒋宣,也认得他的同伴银枪班的李福、卢万等人,弄清楚了他们争执的原因,就站到一处台阶上,高声问道:“俺李纲受官家之命,坚守京城,誓与此城共存亡,一息尚存,寸步不移。尔官兵等食朝廷之禄,忠国家之事,愿意随俺死守,还是出城西行?不妨各抒所见,待俺入朝面圣,取官家裁决。”
“愿从右丞死守!”蒋宣第一个带头高呼。许多禁军接着叫喊:“如能保守京师,粉身碎骨在所不辞!”还有人冲着王宗濋骂道:“天下事都叫这些奸臣误了!今日京师危亡在即,还待往哪里逃?”
王宗濋看看形势不好,抽起马鞭,就想溜走。李纲一把把他扯住了,说道:“殿帅休走,且随李某上金殿去走一遭。”
“殿帅休走,殿帅休走!”禁军们也觉察王宗濋的意图,一拥而前,拦住他的马头,把他们送到东华门口。这时渊圣已出御前殿,昨夜宿在东门司的宰执们,也纷纷来到前殿打听消息,安排出走之计。一见李纲扯着王宗濋闹闹嚷嚷地进来,生怕又生别议,一齐阻拦着不让李纲走近御前。
这是用得着气力的时候了。李纲虽是文官出身,看到天下多事,在南剑州的几年中,每天走马舞剑,打熬出几百斤气力。他为自己特别打制一对瓦棱铁锏,足足有三十六斤重,骑在马上,舞动起来,簌簌生风,俨然是个战将的派头,哪里把这几名文官看在眼里!他愤然一推,早把他们推得跌跌撞撞,自己一径走到御前,不客气地奏问道:“陛下昨夕已许臣留下,今天如何又要出走?臣事君以忠,君待臣以诚,忠诚相济,大局才有转机,官家怎忍见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