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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了吗?”托马斯指了指那些盘子,都空了一半了。
“谢谢,我吃过了。”
“那好。”那就别耽搁了,他耸耸肩。他穿着一件陈旧的淡褐色羊毛外套,单薄的衣料不足以抵挡外面的寒气。站在穿着考究的阿隆佐旁边,更是显得寒酸。“走吧。”他拎起了跟着他到处漂泊的小皮箱。
冬日的阳光洒下来,弄堂里热热闹闹的,很有生气。路边有很多小吃摊,还有穿着厚棉袄的小贩,推着小车卖吃的。他们走过去的时候,刚好一锅生煎熟了,摊主掀开巨大的平底锅盖,一股热气裹着香气扑鼻而来。“跟我说说国王乐队吧,”托马斯说,“乐手们都是从哪里来的?”
阿隆佐点点头:“嗯,第一批乐手来自于堪萨斯城的雷诺俱乐部,是和本尼.莫顿他们一伙的。去年,本尼因为做扁桃体切除手术而猝死,于是,这个俱乐部由比尔.贝西接手。你肯定听说过贝西吧,大家都叫他贝西伯爵,因为他不管走到哪儿,手里总是拿着名片,嘴里说着:‘小心小心,吸血鬼德古拉伯爵来了。’你知道他吧?”他们走到了弄堂的尽头,阿隆佐招手叫车。
“他从东边招了一些新人,像赫塞尔.伊文思,所以他也得踢掉一些老家伙,”阿隆佐说道,“那些人于是就找到了我们,加上两个从沃尔特.佩吉的旧部蓝色妖魔乐队出来的,这就组成了国王乐队。我们一起在堪萨斯城表演了六个月,林先生就来了,于是,他把我们都带到了这里。”
“我可不知道他跑了那么远,还往东部跑到了堪萨斯城去招人。”
“告诉你吧,幸好他跑得远啊,这可是我们的福气,这个地儿没话说啦!那么,他是从哪儿把你找来的?”
“西雅图。”托马斯回答道。这个简单的回答后面,掩藏着什么,只有托马斯自己知道。当抵达那个笼罩在雾气之中的城市时,身无分文的他已经饥寒交迫。所以,当耶斯乐大道上的蓝玫瑰俱乐部收留了他,给了他一份清洁工的活计时,他感激得只差跪地磕头了。这是一家爵士俱乐部,每天晚上,在地下室对外开放。他白天在那里打扫卫生,换得一日三餐,并且,他在俱乐部后面还有了一个小小的栖身之地。
下午,干完活之后,他会走进地下室。那个时候的地下室,安安静静,有一台三角钢琴。太阳落山之前的最后时分,微弱的夕阳斜斜地透进来,灰尘在光柱里舞蹈,他开始了一个人的钢琴演奏。不久,琴声吸引了俱乐部的老板,大路易斯.理查德森,也吸引了任何一个刚好在这栋房子里的人,他们会停下手中的活,下楼来听他弹奏。
他知道,在这栋房子里,他们是不会听到这种音乐的,这是一种高贵的音乐,它来自于伟大的音乐家的天才大脑。它需要高超的演奏技巧,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是难以表现这种音乐的。“这是一种信仰。”妈妈总是这样对她说,说这话的时候,她表情肃穆,仿佛音乐高于一切。可是,这种信仰带给了他什么呢?两美元,如果是个黑人;五美元,如果不是。
她并不在乎他能不能蒙混过关,但是,她总是担心他会被别的声音分心,比如,时髦的迪克西兰乐。“你不会去演奏那些礼拜六晚上的夜店音乐,对吧?”她会说,“把那些声音从你的心里赶出去吧。”她也不喜欢他在古典音乐上动手脚,比如添加额外的装饰音,或者改变节奏的长短,这些都会让她很生气。“不要去篡改,”她会说,“难道你以为自己比门德尔松还厉害吗?”
不过,至于爵士乐,她倒不必担心,因为他演奏不了。这种音乐,他当然是听到过的,不过,因为当时颁布的禁酒令,只能在地下俱乐部和非法小酒吧里偷偷摸摸演奏。这种音乐情绪饱满,节奏变化多端,调子轻快,切分音丰富,韵律俏皮,十分适合小型而隐秘的演奏空间。如今,饮酒又合法了,音乐以及夜生活本身都随之发生了变化。时髦的俱乐部和舞厅渐次开放,配备了更大规模的、类似于大型舞会的乐队。在单簧管和铜管之外,增添了更多样化的乐器,在这种情况下,对曲目的安排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必须由经验丰富、乐感敏锐的乐队领班做周密灵活的协调。这意味着对领班的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相对于迪克西兰那种二十年代随意的演奏风格,托马斯的角色,显然更加符合这种大乐队的要求。不过,依然还有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