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江陵(第5/7页)
他知道淳于量所说陈国的牢笼,就是陈顼。
淳于量用力点头,惋惜道:“可惜先生却不肯!”
“你错了。”孙思邈苦笑道,“我不是不肯,而是不能!”
“不能?先生也有不能的?”淳于量困惑道。
孙思邈笑——笑容中满是无奈,可那无奈也很快地融入了笑容,他无奈是因为无力,但他始终没有忘记微笑。
“将军感觉这世上最难做的事情是什么?”
淳于量目露沉思,许久未答,他感觉难做的事情太多太多,很难分出个高下。
“对将军来说,难做的是如何维持陈国安定,如何能帮陈顼北伐西征。”孙思邈缓缓道,“对于斛律明月来说,难做的是如何在有生之年实现天下一统。”
淳于量听到斛律明月四个字的时候,微震了下,轻叹了声。
“对于陈顼来说,他难做的是如何将所有的一切,紧紧地握在手上,因为他不能再忍受失去之痛。”孙思邈又道。
淳于量沉默很久,终于点了下头,忍不住问道:“那先生认为世上难做的是什么?”
孙思邈叹口气道:“我认为世上最难做的是去改变一个人。”
“改变一个人?先生想改变谁?”淳于量忍不住道。
孙思邈半晌摇头又道:“不是一个人。”
淳于量不解,又道:“不是一个人,那是什么?”他虽智谋无双,但始终难以接触到孙思邈所想。
孙思邈却岔开了话题道:“现在陈顼心中住着两排士兵……”
淳于量皱眉,却凝神倾听,他知道孙思邈说的每个字都有他的意义。
“一排士兵手持长矛是对着外围的危险,一排却是用尖锐的矛头对着他自己。”
孙思邈感慨道:“一个他不信任的人,就算可帮他除去外围的那排士兵,压力之下,却无可避免地让那里层的士兵伤害到他。”
淳于量听得呆了,只感觉这个比喻很是浅显,但又极为深邃,让人有着不尽的琢磨。
岂止是陈顼,每个人心中不都住着两排士兵?
想到这里,淳于量略有激动道:“那如何去掉天子心中最里层的士兵呢?”有些醒悟道,“要天子信任的人才能吗?”
孙思邈不语。淳于量却忍不住说下去:“先生难道是不想伤害天子,这才束手?先生认为我可以做到,这才点醒我?”
他自以为明白了——明白得感动。
陈顼不信孙思邈,这点淳于量清楚地知道。孙思邈就算救过陈顼,但那也是十三年前的事情。
十三年可改变很多事情,不但可以让孙思邈改变,也可以让陈顼改变。
陈顼现在的猜忌心之重,无以复加。孙思邈若是和淳于量一起,再加上个临川公主,只怕反倒会增加陈顼的猜忌,而猜忌的结果,难以想象。
孙思邈却摇头道:“你只怕也不能。”
淳于量微愕,忍不住道:“那谁能?”
“谁也不能,只有陈顼自己才能。”孙思邈缓缓道,“因此在我看来,这世上人是最难改变的,除非他自己想去改变。”
淳于量又是咳,心中在叹。他终于明白了孙思邈的意思,可心道让陈顼改变自己,那真的是千难万难。
孙思邈目光闪动,突道:“我初见将军的时候,是在周国,那时将军来长安就是要救陈顼。”顿了下,见淳于量点头,孙思邈又道,“当年陈顼能从周国回转江南,将军立了大功,将军这身病和腿伤,也是因为救陈顼患上的。因此陈顼虽疑心颇重,但对将军一直信任有加。”
淳于量又咳,断断续续道:“不错,当年文帝用数城换圣上回转,但中途周人反悔,要带兵劫持圣上回转长安,我拼命保圣上过江到了建康,因伤势难得及时治疗,才落下了咳嗽的病根,也很难再站起来。”
“可你虽站不起来,内伤亦不能除去,反倒获取了陈顼的信任。”孙思邈感慨道,“世事奇妙,莫过于此,说不定你身体完好,威风八面,反倒难和他走得那么近了。”
陈顼和淳于量亲近,是不是因为淳于量也一直很痛苦?很多时候,多一人分享痛苦,自身就不会那么痛苦?
淳于量又是咳,咳嗽中满是痛苦之意。
他痛苦的不是陈顼的性格,而是很多人都是如此。
“但你这咳再不治,只怕命都要送到这上了。”孙思邈眼中怜悯之意又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