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4/10页)

方邸后院竹林。

方步亭再走回竹林时突然停住了脚步。

站在那里的方孟敖已经不是背影,那双十多年来一直没有对视过的眼睛这时正望着自己。

这双眼睛乍看是那样陌生,因为这已经是一双无数次飞越过驼峰,无数次经历过空战的王牌飞行员的眼睛。

再细看,这双眼睛又是那样熟悉,因为太像自己逝去的妻子,隐隐透出自己曾经惯见的体贴、温情,还有无数次的原谅。

方孟敖已经向自己走来,那双眼睛在离自己几步处已经望向了自己的前胸,显然是在缓释自己的紧张。

“对不起,刚才应该我去打那个招呼。”方孟敖在父亲面前站住了,“您坐下吧。”

方步亭身边就是一条石凳,他坐下了。

方步亭什么时候在别人面前如此顺从过?

又是顷刻间的沉默,站在那里的儿子倒像是父亲,坐在那里的父亲倒像是一个听话的孩子。

“问您几个问题,您愿意就回答,不愿意可以不回答。”方孟敖站在父亲的身侧。

方步亭:“代表国防部调查组吗?”

方孟敖:“代表方孟敖。”

“问吧……”方步亭完全服输了,语气显出了苍老。

方孟敖:“三年前,崔副主任到杭州来看我,是不是您的安排?”

方步亭:“是家里人的安排。”

方孟敖:“这个家从来都是您一个人说了算,您不开口,还有谁能安排他来看我?”

方步亭:“那就算是我的安排吧。”

方孟敖:“我想知道,您是怎么安排的。”

方步亭一愣,转望向挺立在身旁的这个大儿子:“崔中石对你说了什么?”

方孟敖:“您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方步亭:“我不知道你到底问的是什么。”

方孟敖:“刚才放的那首歌,崔副主任怎么知道我妈生前喜欢?”

方步亭:“应该是孟韦告诉他的。”

方孟敖:“半个月前崔副主任到南京活动救我,孟韦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吧?”

方步亭:“他当然没有这个能力。”

方孟敖:“都是您安排的?”

方步亭:“我不应该吗?”

方孟敖:“您就不怕我是共产党?”

方步亭又被他问得愣住了。这正是他的心病,而且是他已经认定的心病。却没想到这个大儿子会直接问出来,想了想,答道:“你不会是共产党。”

方孟敖:“国防部可是以通共的罪名起诉我的,您怎么能肯定我不是共产党?”

方步亭:“我请中央党部的人调查过了。”

方孟敖:“如果他们调查证实我是共产党呢?您还会安排崔副主任去活动救我吗?”

方步亭咬了一下牙,答道:“也会。”

方孟敖:“为什么?”

方步亭:“因为你是我的儿子,因为我欠你的。”

方孟敖:“如果我不是你的儿子呢?”

方步亭:“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方孟敖:“比方说,他们抓的是崔副主任,您会不会救?”

方步亭真的被问住了。

方邸洋楼二楼方步亭办公室。

睁大了眼被惊在那里的却是谢培东!

他面前那本账簿上的一个账号在逐渐变大,逐渐变粗,一行看不见的字从这个账号里叠现了出来——香港长城经贸有限公司!

谢培东倏地站起来,急剧地思索,接着快步走向靠后院的窗口,向竹林望去。

隐约可见,方步亭坐在竹林深处的石凳上,方孟敖站在他的身边。

谢培东立刻走到办公室的大门边,轻轻开了一线,向外望去。

从二楼到一楼客厅空无一人。

他立刻轻关了门,拧上了锁,这才快步转回办公桌旁,坐下后将座椅一转。

办公桌背后那面墙上的挡板被打开了,露出了那台收发报机!

谢培东轻轻拉动底板,电台发报机被拉了出来。他立刻戴上了耳机,调开了发报机的频道,飞快地按动了发报机键!

河北阜平中共华北局城工部那间约二十平方米的房内,好几台收发报机的机键此起彼落,非常安静,只有电台嘀嘀嗒嗒的收发报机声。

偶尔进出房门的都是解放军的军装,坐在电台前的也都是解放军的军装。

一台收发报机前,一份电报立刻被汉字翻译出来了,那个收报员在电文纸的右上角郑重地写下了“绝密”两个字,接着站了起来,望向在房里来回走动的一位军装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