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圣人PK文豪(第3/7页)

帝师、侍读平时都在翰林院坐班,苏轼、程颐每天都要见面,午饭也得一起吃。厨子们开始作难了,河南的老夫子仁慈得像和尚,从来不吃荤,他们得给做素菜;出身美食之乡的蜀川苏学士却是位举世闻名的饕餮,此人无肉不欢,就算在流放的途中,也想方设法吃猪肉。

生来的死冤家,早晚出事。

年底十一月,馆阁人员的考试开始了,两人又斗了一次,程颐还是输家。作为当世第一大儒、理学始祖、帝师的身份,馆阁考试的出题人竟然不是他,而是嘻嘻哈哈伶牙俐齿的苏轼。

苏轼很开心,他决定出个有难度、有力度、切实际、能发挥的题目,一句话,得体现出他苏轼本人的性格、水平。

平心而论,他达到目的了——“今朝廷欲师仁宗之忠厚,惧百官有司不举其职而或至于媮;欲法神宗之励精,恐监司守令不识其意而流于刻。”

翻译成普通话是,现在朝廷想恢复仁宗时代的忠厚风格,但是怕没有压力官员们得过且过(媮,苟且),想延续神宗时期的励精图治,但又怕各大监督部门不能真正理解,执行得过于峻刻严厉。

这个题目怎么样呢?

非常不好说,每件事都有不同侧面的体现,每个人又都有各自不同的视角,所以说到底,就看什么人想从什么角度去说事了。

考题刚一公布,立即有人跳了出来。贾易、朱光庭,这两人是台谏官,他们弹劾苏轼大逆不道,这个题目严重污辱了仁宗、神宗。一个是苟且,一个是峻刻,我们至高无上的皇帝就是这样的吗?

大帽子压过来,苏轼马上反驳。第一,这个题目切中时弊,哲宗时代处在岔路口上,宋朝要往哪里走,是当前最重要的事。何况馆阁人员是未来的顶级高官,他们参与进来,正是为将来打算。第二,他不是只出了这一道题,这道之所以当选,是由皇帝钦点的。

御笔亲点,应该没事了吧。事情大了,谏官是什么,每天的工作就是想着怎么挑皇帝的错,苏轼想抬出皇帝来压人,纯粹是妄想。

贾易、朱光庭加大力度,制造舆论,一定要苏轼低头认罪。这时终于有人看不过眼了,另一位台谏官吕陶出面,他认为苏轼的考题没有问题,宋朝是允许大臣说话的,就算仁宗、神宗活着的时候,也时常有人挑他们的错,为什么这时就不行了呢?明显是有人别有用心。

他请皇帝注意,贾、朱两人是河南人,都是程颐的弟子,程颐和苏轼在百官去司马光府上吊唁时曾经出现过这样那样的情况,很明显是自成一党,欺负他乡人。

哦,大家的眼前一亮,还有这样的内幕。可是转眼间看向吕陶的目光也变得复杂了,没别的,因为吕陶本身是四川人……

说同乡,大家都是同乡;说结党,不是哪一方单独结党!苏轼脑袋都快大了,吕陶简直是越帮越忙。可是这才是个开始,突然间有人插进来一脚,这人既不是河南帮,也不是四川帮,看上去一点关系都没有,却是点燃火药桶的最后一根烟头。

王岩叟。

这又是一位言官,本来和苏轼没有任何瓜葛,可他对苏轼的指责是最可怕的。苏轼罪不可恕,他在本质上坏掉了。首先他把两位皇帝的业绩当考题,任由臣子们评判就是错的。当错误发生后,又把责任推给现任皇帝,错的就不只是业务能力,还有道德品质!

言官队伍里集体喝彩,王大人威武,同样是言官,看人家这力度。苏轼也知道危险了,这次他没再口头答辩,而是拿起了笔。

拿起笔的苏轼是个可怕的存在,就像同样一句我爱你出自如花姐姐或者包租婆是截然不同的,同样的事,由苏轼来阐述完全有两个结局。

他居然能影响到圣旨。

考题事件涉及了祖宗,小皇帝是不能沉默的。官方在上一次贾易、朱光庭弹劾苏轼,苏轼作出口头答辩时,给出的处理结果是赦免苏轼无罪;这一次苏轼笔答之后,官方把上一次的圣旨收回来了。

王岩叟大怒!

敢情他出手了居然还比不上贾、朱两人。圣旨赦苏轼无罪,是指有罪而不罚;追回了赦免诏书,那是认为苏轼根本就没犯罪,言官们指责错了。

这时就看出了王大人和贾、朱两人的区别,无论是贾、朱两人,还是四川籍的吕陶,从传统上来说都是宋朝官场上的边缘势力。河南自古文风不盛,川人从苏轼开始才走出低谷,怎么能和王岩叟相比。他有自己的圈子,那一直以来都是北宋官场的核心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