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清宫外史上 第六十章(第2/15页)

第四道恩诏是“查明京外实任大员老亲,有年踰八十者”,推恩“优加赏赉”。第五道专为治好慈禧太后重病的薛福辰和汪守正而发,薛福辰已补上直隶通永道,汪守正已调为天津府知府,因为他们晋京祝嘏,特诏“薛福辰加恩在任以应升之缺升用;汪守正加恩在任以道员用。”而且慈禧太后已有口风,为了薛福辰请脉方便,预备将他调升为顺天府府尹。

第六道恩诏就与恭王有关了。有许多革职的官员,“身在江湖,心存魏阙”,恭逢皇太后五旬万寿,依恋阙下,随班祝嘏,似乎亦要加恩。

军机大臣与吏部议定的章程,凡是随班祝嘏的“废员”,五品以上的均照原官降二等,赏给职衔,六品以下的赏还原衔。醇王亦同意了这个办法,只待取旨遵行。

许庚身的打算,就是让恭王亦列入“随班祝嘏”的名单,则覃恩普及。恭王虽未革爵,少不得要赏个差使,那时就可以相机进言,即令不是将已晋爵庆郡王的奕劻的差使——“管理总理衙门”的事务,改派给恭王,至少可以仿照成例,让他会同阅看有关中法交涉的电信奏折,无形之中,主持其事。

“这样子做很好,不着痕迹。”醇王欣然同意之余,又不免顾虑:“不知道六爷自己的意思怎么样?倘或恩旨倒下来了,他不愿意干,让我对上头怎么交代?”

“不会的。六王爷也是受国深恩的近支亲贵,怎么能推辞?”许庚身又说,“再说,象王爷这样,尚且不避小嫌,以国事为重,六王爷如果高蹈不出,且不说问心有愧,清议怕亦不容。王爷如果再不放心,不妨先打个招呼。”

“这是应该的。托谁去说呢?”

于是商量这个“使者”的人选。先想托新升国子监祭酒的盛昱,怕恭王记起前嫌,反为不妙;再想托最近跟恭王走得很近的荣禄,却又嫌他身分还不够,恭王不会重视,就不会有一句确实答复。

“王爷,”许庚身瞿然说道,“手足之亲,何事不可言?王爷就自己去一趟吧!”

醇王考虑了好一会,点点头说:“也好!事不宜迟,要去就早去。”

于是先派侍卫去打听,恭王不曾出城上西山,这晚上也没有谁请他饮酒听戏,才命轿直到大翔凤胡同鉴园。

门上传报,恭王颇为诧异,“老七是个大忙人,”他对宝鋆说道,“忽然来看我干什么?”

宝鋆很知趣,“你们哥儿们多日不见了,总有几句体己话要说。”他站起身来,“我先回避吧!”

“你可别走!”恭王开玩笑地说,“那篓蟹不好,我可要找你。”

宝鋆还来不及作答,已听得楼梯上有足步声,便由另一面退到楼下,恭王也就迎了出去,站在楼梯口招呼。

“今儿怎么得闲?”

醇王不会说客气话,率直答道:“有点事来跟六哥商量。”

这一说,恭王便不响了,迎上楼梯,自己在前引路,直到他那间最东北角的小书房中落座。

“万寿快到了!”

没头没脑这一句话,恭王猜不透他的意思,漫然应道:

“是啊!”

“六哥上了折子没有?”

“什么折子?”恭王越发诧异。闲废以来,从未有所陈述,所以“折子”二字入耳,无端有种陌生之感。

“我是说叩贺万寿的折子。”

原来是贺表。前朝有此规矩,本朝都是面觐叩贺,很少有上表申祝的情形,所以恭王听这一说,不由得发愣。

“有这个规矩吗?”他迟疑地问。同时还在思量:醇王不会无缘无故跑了来问这句话,总有道理在内,是不是该明明白白问一下?

不用他问,醇王有了解释:“今年是五十整寿。六哥,你该上个折子,进宫磕头。”

这下弄明白了。“那何用上折子?”恭王答道:“到时候,我进宫磕头就是了。”

“话不是这么说……。”

不是这么说,该怎么说?醇王心里在想,宫中太监,经常在慈禧太后面前揭他的短处,他应该知道。既然知道,就应该想到,在宫门外磕头,慈禧太后既无所闻,太监也不会去告诉她。那个头岂不是白磕了?

如果这么说法,恭王一定会说:白磕了就白磕了。难道磕个头还想什么好处不成?要这么一说,下面什么话都不能开口,变成白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