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清宫外史上 第四七章(第3/13页)

德纪经过冷静考虑,认为这话极有道理,听从了忠告。但如今情势不同了,奎大奶奶上吊自尽是事实,不是死在她自己家,也是事实。然则何以致此?其中有何冤屈?当御史的自然应该奏请追究。

谈到这里,在一旁侍立静听的郝顺却忍不住了,走上前来,插嘴说道:“二爷,那些都老爷可惹不得。一上了折子,对咱们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大爷,二爷请想,第一,奉旨查办,说起来,咱们家少了那么一位正主儿,不言不语,也有错处;第二,一等奉了旨,凡事听朝廷的意思,没有咱们的主意;第三,虽说都老爷动本,与咱们无干,到底是结了怨。六爷为这件事,也挺生气的,不能怪六爷,咱们跟他结怨犯不上。再说……。”说到这里,郝顺停了下来。

一直从容陈词,忽然住口不语,自是有碍口的话。兆奎不想追问,兆润却不肯放过,“怎么不往下说?”他催促着,“你的见识挺不错,讲吧!”

郝顺受了鼓励,越觉如骨鲠在喉,踏上两步,放低声音说:“论起来,前半截儿是人家错,后半截儿是大奶奶的错,人家已经肯放人了,大奶奶不肯回家。如今出了这件事,外头人的批评,一定很难听。”

“怎么难听呢?”

“我不敢说。”

“嗐!”兆润有些不耐烦,“事情挤到这个地方,还有什么好忌讳的?”

“那,那我就说。”郝顺咽了口唾沫,“外头人一定这么说,不能怪人家,是奎大奶奶自愿的。你只看,她宁死不肯回家,平常日子缠住澂贝勒的那一份劲头儿,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番话说得兆奎抬不起头,兆润却是连连点头,并且虚心求教:“那么,你来出个主意,该怎么办?”

“不还就请五爷作主吗?”

惇王派人跟兆润谈判,愿意给他好处,这件事是瞒着兆奎主仆的,郝顺只知道二爷到惇王那里告过状,且有效验,所以作此建议。兆润心想,这倒也是个办法,不过有了好处,便得先给兆奎,似乎又不大愿意。

“大爷,”郝顺又向主人劝告,“这档子事,只有请二爷出头才合适。大爷上那儿躲一躲吧?”

最后那句话,在兆奎觉得很动听,同时也被提醒了,如今奎大奶奶自尽的消息,知道的人还少,等一传开来,少不得有至亲好友,登门慰问,而问既不可,慰亦难言,主客都会觉得尴尬万分,不如趁早躲开的好。

“对了,我可真有点儿受不了啦!我得找地方养病。”兆奎家的墓园在香山:“我上香山去住一阵子。这儿,你跟二爷商量着办吧!”

于是郝顺跟兆润密议,第一件事,得把奎大奶奶留下的东西,接收过来,因为这是可想而知的,载澂挥金如土,而奎大奶奶又得宠,自然替她置办了不少首饰。

有了这个打算,事情就一定得和平了结,否则不能接收遗物。因此,决定分头办事,郝顺跟麟俊去接头,预备办丧事,兆润去告状,写了禀帖,第二天一早在惇王府前,拦着轿子递了上去。

轿中昏暗,无法看清字迹,所以兆润的禀帖,到了朝房才看。惇王深为诧异,他竟还不知有奎大奶奶自尽这么回事。身为宗令,论公事亦不容他袖手,当时便找了左司理事官麟俊来问话。

“这件事闹出来不好看,我已经安排好了。”麟俊很轻松地回答。

“我没有问你怎么安排。”惇王问道,“兆奎的女人,到底为什么上吊?”

“为了舍不得澂贝勒,六王爷又非让她回家不可,她不肯,只好一索子走了绝路。”

“照你这么说,治家太严倒不好!”

一看惇王沉着脸,麟俊才发觉自己说话,欠于检点,无形中仿佛在说恭王逼死了奎大奶奶,同时也是做父亲的惇王,自然会不高兴。

于是他很机警地说:“六王爷跟王爷不同,王爷治家一向有法度,就是严一点儿,大家知道王爷的脾气,都是格外小心,背后不会有怨言。六王爷平时不大管,忽然一下子雷厉风行,奎大奶奶必以为存心跟她过不去,一个想不开,上了吊了。这也是有的。”

这番解释,言之成理,而且无形中为惇王戴上一顶高帽子。所以他点点头表示满意,接着又问:“你是怎么安排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