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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你預備怎麼辦呢?」
「這就是我今天要請教蕭公公的。」
蕭敬想了好一會,自語似地說:「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不過金蟬脫殼。怕不容易。」
「是啊!我也在想,倘說告假回鄉掃墓,一定不會准。」
「別說掃墓,哪怕丁憂,也會讓你奪情。」蕭敬緊接著說,「如今只有一個法子,你也生病,病得無法進宮請脈,責任就自然而然地卸脫了。」
「啊!啊!」吳傑被提醒了,想一想說,「這還不能是一時好得了的小病。」
裝病容易,但要裝一時好不了的大病卻很難。尤其是在太醫院,都是有病無病,一望即知的內行,怎麼樣也騙不過去的。為此,吳傑焦慮不已。最後總算想通了,為了保命,說不得只好皮肉吃苦了。
這皮肉吃苦的下策是,故意墮馬。從鞍上摔下來時,有意將右臂壓在身下,一陣奇痛幾乎昏厥──當然,墮馬是墮在太醫院門前,以便同事急救。抬入院內,找外科御醫來看,說是右臂的骨頭斷了。太醫院只有一位骨科,不巧的是請假回山西去了。
「怎麼辦呢?」院使頗為著急,「只有到外面去請骨科大夫來看。」
「不必!」外科太醫說:「請教御馬監的蒙古大夫好了。」
御馬監的蒙古大夫,原是獸醫,但也給人看病,不過只限於骨折。據說習技時,先將筆套竹管弄碎,裝入一個布袋,能摸索著將碎片拼湊復原,才算技成。當下到御馬監請了位蒙古大夫來,只看他將吳傑的右臂,東摸一下、西摸一下,最後聽得「格啦」一響,骨頭接好了。
「還好,只碎了四塊。」蒙古大夫用一條五六寸寬的白布長帶,將吳傑的右臂,纏得緊緊的,「不能震動,得兩個月的工夫才能長好。好了以後,千萬記住,這條胳膊,不能用力。」
於是院使派人將吳傑送回家,接著親自來訪,主要的當然是談皇帝的病情。吳傑將請脈的經過,自治乾咳見效,一直到脈象突變,危機潛伏,以及聽說萬安新進了一張春方,皇帝復又縱欲,致有此變的前因後果,原原本本說明白,隻字不虛。唯一隱瞞的是,他故意墮馬,以便逃避責任;而墮馬的原因,另有說法。
「景象著實可憂,我這一兩天愁得飯都吃不下。今天在馬上,也是想到了這件事,魂飛魄散,以至於摔斷了膀子。」
「『塞翁失馬,安知非福』。」院使意味深長地說了這一句,接著嘆了口氣,「現在是該我發愁了。」
吳傑不語,沉默了好久,才說了句:「但盼吉人天相。」
「老吳。」院使問道,「你看,現在應該如何著手呢?」
「自然以培補元氣為先。可是──」
「怎麼?」
「就怕虛不受補。」吳傑緊接著說,「不必諱病,脈案上有甚麼,說甚麼。反正皇上啞子吃扁食,他的病根在哪裏,他自己知道。」
院使想了一會,頗有領悟。「對!」他點點頭說,「我們要前後呼應,見得病起有因,純由皇上自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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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使每次帶御醫進宮請脈以後,都要來看吳傑,討論皇帝的病勢。恰如吳傑所診斷的,真陰內涸,由虛損引起的種種症象,諸如頭暈目眩、神昏心悸、倦怠無力、不思飲食,以及痰中帶血等等,紛至沓來,間或還因為受了外感而發冷發熱,那就更難措手了。
中秋前一天,頒發一道上諭,封了五王。皇帝共有十四子,長、次及第十子夭折,東宮行三,接下來便是邵貴妃生第四子祐杬、第五子祐棆、第八子祐檉;張德妃生第六子祐檳、第七子祐楎,其餘都還在繈褓之中。這回所封的便是四、五、六、七、八等五皇子,封號是興王、岐王、益王、衡王、雍王。
宮中傳出來的消息,特封五王,是為皇帝沖喜。到了中秋後兩天,又有一道上諭,命太子攝事於文華殿,顯然地,沖喜無效,皇帝已瀕於彌留。八月十七日一早,京城各寺觀鐘聲大作,終日不止,這是龍馭上賓的訊號,在病榻中的吳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首領可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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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歲的太子,九月初六登基,大赦天下,定年號為「弘治」。享年四十一,在位二十三年的先帝,廟號「憲宗」,葬天壽山茂陵。
接下來便是尊封周太后為太皇太后,王皇后為太后。在西苑的吳廢后亦終於出頭了,為嗣皇帝迎入大內,一切禮節皆與太后相同,但以有王太后在,稱號無法恢復,太監宮女仍稱之為「吳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