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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這番慰撫,紛紛各散。但大臣言官,有資格參與廷議的人,卻留了下來,因為和戰大計,猶待議定。
朝班已經重新整理過了,郕王居中而坐,左右是兩名當權的司禮監金英與興安。兩旁文東武西,東面以吏部尚書王直為首,西面由勛臣武安侯郭宏領頭。但首先出班發言的是于謙,他說:「京師只餘疲卒十萬,兵部雖已急調山東及南京沿海備倭軍,河南的備操軍,以及江北及北京諸府的軍糧軍,星夜開拔到京師,但怕援軍未到,也先已經入寇,所以當務之急,便是研議如何固守京師,苦撐待援。」
「大家都聽見于謙的話了。」郕王說道,「大敵當前,第一緊要的是團結一致,安定人心。至於固守之計,望大家捐棄私見,盡心籌畫,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此時此地,言必三思。正當文武兩班攢眉苦思之時,東班末尾,閃出一個人來,此人名叫徐珵,字元玉,蘇州人,宣德八年進士,現任翰林院侍講。這徐珵是個功名之士,自視甚高,花樣甚多,由於他生得短小,所以有人說他「矮子肚裏疙瘩多」,但也有人極佩服他。因為他的學問確是很淵博,真可說是於書無所不窺,不過他自己最自負的是上明天象。經常在星斗滿天之夜,仗劍升屋,一個人仰天看到破曉。
這年入秋,他發現「熒惑入南斗」。熒惑便是火星,《史記•天官書》上說:「熒惑出則有兵,入則兵散。」熒惑不但出現,而且侵入南斗,南斗六星主天子壽命,又主百官爵祿。徐珵認為此兩者,都已受到威脅。
於是他跟他的朋友說:「禍不遠了。」隨即命他的妻子收拾行李,儘快回蘇州。其時「秋老虎」正凶,長途跋涉,大是苦事。他的妻子不願意走,徐珵發怒罵道:「你不肯走,是不是想做騷韃子的小老婆?」不久韃子──也先入寇,他自覺他的話應驗。
因此,他捧著牙笏,用極自信的語氣說:「驗之星象,稽之歷數,天命已去,只有南遷可以紓難。」
此言一出,惱了金英,大聲叱斥:「你胡說八道!」
于謙接著又說:「主張南遷者,可斬!京師天下根本,一動則大事去矣!莫非宋朝南渡的教訓,還不夠深刻?」
「是極!」金英指著徐珵說,「把他攆出去,他不配在這裏議事。」
看徐珵碰了這麼大一個釘子,少數與他見解相似的人,自然也都噤若寒蟬,只論如何固守了。
「固守要兵、要將,還要器械戰備之具。」王直說道,「今日之事,既以軍務為急,臣以為宜由兵部總其成。請升于謙為尚書,責令悉心籌畫。」
「你這話深獲我心。」郕王連連點頭,「于謙,你現在就是兵部尚書。」
「受命於危難之際,臣不敢辭。」
「你照王直的話,悉心去籌畫,許你便宜行事。」
「是。臣不敢不盡心。」
「存亡之秋,良將為急。」郕王問道,「于謙,你心目中有哪些武臣應該重用?」
于謙想了一下說:「臣薦石亨、楊洪、柳溥、孫鏜,皆可大用。」
「楊洪不是在守宣化嗎?」
「是!請加獎勵,以示倚重。」
「好!」郕王看著王直說,「王先生,你看該怎麼辦,寫本上來。」王直是永樂二年的進士,仁宣兩朝當過東宮講官,所以郕王尊稱之為「王先生」。
「是!」王直接著又說,「啟上殿下:戰守之事,經緯萬端,非一時所能定議;而且事涉機密,亦不宜廷議。既已責成于尚書總其成,應由于尚書細心籌畫,取令旨次第施行。」
郕王原就想到人多口雜,意見紛紜,倉卒定議,有顧慮不周之失,所以對王直的建議,欣然接納,並指定興安負責與于謙聯絡。
交代完了,正待散朝時,戶科給事中王竑為王振籍沒的事,還有話說。原來是派遣王振的心腹馬順前往執行,馬順已死,應該另外遣人。王竑且又認為王振罪大惡極,而死由自取,並不足以蔽其辜,應該滅族。
「抄家著陳鎰去。」郕王想了一下說,「這罪等抄了家再議。」
原來王振窮奢極侈,京師盡人皆知,但貪贓枉法到如何程度,卻無人能言。郕王是要看他贓之多寡,定罪之輕重,所以要等抄了家再議。
陳鎰是右都御史,奉到令旨,在散朝時搶先一步留住了金英。「金公公,」他說,「抄王振的家,你得派錦衣衛幫我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