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黑云压城(第7/22页)

这项提议对于贫穷的阶层来说或许充满吸引力——但是对刚刚在马拉松取胜的土地主的农场主来说却并非如此。地米斯托克利提出修建200艘船的建议,为这样巨大的海军配备人员将会让手持矛盾的传统陆军无人可用。重甲步兵阶层难道真的会投票削弱自己吗?无论倡议多么动人,又有谁愿意资助他这么夸张的海军计划呢?修建舰队耗资巨大,对任何一座城市来说,这都是最奢侈的象征。富人们听到地米斯托克利的建议之后,那些最可能被迫出资的人都感到不满,开始各自做精明的打算。由于传统的保守主义者失去了大家族的首脑充当各自的代言人,上层阶级必须赶紧寻找能够捍卫自身利益的人。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阿里斯提德,这就是当年在马拉松和地米斯托克利一同率领薄弱中军的将领,到了公元前5世纪80年代中期他却变成了地米斯托克利最严厉的对手。这两个人甚至连性格都形成鲜明的对比。地米斯托克利被认为是典型的投机者、彻头彻尾的表里不一、狡猾的人;而阿里斯提德则被他的同党们描述成为正直、朴实的完美榜样。地米斯托克利会利用任何机会收受贿赂,这早已为人所共知,而他的对手则以贫穷律己和诚实著称,甚至在马拉松战役之后,当雅典步兵在绝望之中疲惫地向法勒隆进发的时候,人们信任地将打扫战场的任务交给了阿里斯提德。他的拥护者们喜欢称呼他为“公正者”,这个绰号表明他的伟大、问心无愧。29

这一表面的道德楷模成为有潜力而且重大的发现,在民主制度中可以选择这样的偶像成为真正的政治家。但是如果不考虑这个绰号,阿里斯提德实际上和地米斯托克利一样善用政治诡计。不过他一方面表现出“不介入党派斗争,坚持自己路线的做法”30,另一方面则是拢络人心的高手。例如,当年地米斯托克利尚未在政治界崭露头角的时候,阿里斯提德早已将目光锁定在最高层,成为克里斯提尼的密友;甚至连他表现出来的贫穷,也不过是一种姿态——虽然不像地米斯托克利那样贪恋小惠,作为法勒隆一处大庄园的主人,他也不必过分结交雅典最富有的人们。

那么如何解释阿里斯提德获得人心的特别之处?对手曾经指出,他来自雅典南部的一个小村庄阿洛佩克,这个地名在希腊语中与“狐狸”的发音非常相似,而他做事的方式也同样狡猾。也许对阿里斯提德的这项指控有点过分,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民主制度活力的根源就在于伪善。这座城邦中日益增强的平等观念并没有让势利心态消失。阿里斯提德富有且节俭,热衷于公共事务,出身名门,堪当重任,足可成为雅典人最信赖的人:他们过去的理想能够和未来的体制相一致。他曾经许诺,让那些像从卫城生长出来的神圣橄榄树一样在阿提卡土地上出生的人们,继续保卫雅典人民度过所有将要面对的艰难困苦。同这位“公正者”强调重甲步兵重要地位的论调相比,毫无疑问,地米斯托克利呼吁建立海军的做法就像汹涌的大海一样显得特别的“非雅典人”。

也许,这座城市的命运被扭曲了。就在卫城山顶,雅典娜当年亲手种植的橄榄树旁边,还有一座盛满海水的水池。每个公民跪在旁边都能听见,水池深处传来“刮起南风的时候海浪的叹息”;而在岩石上面还可以看到刻有“三叉戟形状的徽记”,31标示着这里在遥远的古代曾经是海神波塞东的领地。据说当年雅典娜和波塞冬为了赢得这座城市而竞争;虽然波塞冬被女神击败,仍然在雅典最神圣地方的岩石上留下了继续庇佑这里的标志。32卫城并不是雅典人寻求神佑的唯一地点。在雅典,“神圣的岬角苏尼奥姆”33是每一艘船只离开阿提卡前往公海的必经之地,最近人们在这里陡峭的岩壁边缘修建了一座献给波塞冬的神庙。达提斯率领运送骑兵的舰队对法勒隆发动最后进攻的时候,一定在他沉重的舰队经过岬角的过程中看到了高高耸立的圆柱。也许就在这个可怕的日子里,波塞冬用他的三叉戟搅动海流,减慢了波斯战船向雅典进发的速度?显然,只有海神最可能支持地米斯托克利的建议,保护自己的城邦免受第二次蛮族进攻。由于苏尼奥姆(Sunium)距离地米斯托克利所在的市区仅仅8英里远,便于经常前往岬角旅行。这里对于祈祷奇迹发生是最合适的地点了,背对着海神庙宇的阴影,他心底的愿望渐渐从口中念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