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第4/6页)
重要的是,这里确实有一个塑造历史的悖论。在某种情况下,被一个外来强权吞并也许会受到欢迎。如果按照希腊人所谴责的那样,薛西斯一定是一个暴君;而在古代伊拉克、阿卡德(Akkad)、亚述和巴比伦地区,千百年来有一个古老的传统:天下诸国,强者居之。薛西斯当然可以顺理成章地继承统治权。伊拉克帝王的风范最为关键的要点始终是薄情寡义、铁腕统治。尽管波斯帝国也是在“攻城略地,铁骑铮铮,灭国无数”14的战斗中建立起来的,但是它在扩张的过程中发展出一种更为精明的应对挑战统治权的策略。通过保证忠诚的臣服者以安定并发出一些号令,向他们表现出公正而合理的驾驭与掠夺的技巧,波斯的国王代代相传,为他们及其子民打下了历史上最为辽阔的帝国。这确实是他们建立的丰功伟绩,为后来的岁月展示了建立一个多种族、多元文化的世界帝国的可能性。故此,他们在历史长河中的榜样力量的影响也一定应当比特殊而转瞬即逝的雅典民主社会要长久得多。波斯诸王所建立的政治模型启发了一个又一个帝国,即使进入了伊斯兰黄金时代也是如此,自称为世界主宰的哈里发们做出了很好的回应,虽然在伊斯兰的成语中有“自负如薛西斯”这样的说法。确实,在某种程度上,古代波斯王权所建立的政治模型在中东地区一直保留到1922年最后一位哈里发——土耳其苏丹——的统治被推翻为止。[2]当然这就是奥萨马·本·拉登的最终目的:见证哈里发制度重新获得统治世界的特权。
当然古代波斯的影响在同希腊比较的过程中常常是被间接地、隐约地承认。1891年,年轻的英国议会议员乔治·纳萨尼尔·寇松寻访薛西斯的宫殿遗址,此地于温泉关战役结束150年之后被亚历山大大帝报复性地焚毁,从此便被废弃于焦土之中。寇松勋爵用一种拜伦式的浪漫口吻写道:“对于我们来说,它充满了历史的严肃教训;它矗立在事物停止存在的篇章中;这些沉默的巨石发出了声音,向我们诉说着废墟无法言表的痛苦。”157年之后,当时已经是凯德尔斯顿勋爵的寇松被任命为印度总督。因此,他也像莫卧儿皇室的继承人一样——这些人的高贵头衔并不被称为国王,而是波斯国王的总督——行使统治权力。英国的统治是由那些自觉的斯巴达式寄宿学校所培养出来的人物进行管理的,但这种统治仍然被“东方所具有的环境和对令人神往的财富的夸耀”16彻底地浸染,这样的特点最终来自于薛西斯宫殿那些消失了的断壁残垣中。它也许会使大英帝国将自己想象为雅典的继承者而感到满足,但在另一方面它也同样受惠于雅典之死敌。
波斯就是波斯,换言之,希腊就是希腊,但有时候双方总会狭路相逢。它们在文明间的初次冲突中成为对立的双方,但是它们的影响跨越千年,余波至今未平,有时令东西方的对立变得更加复杂而不是更加清晰。假如雅典人在马拉松战役中失败,他们的城邦被毁灭,那么世界上将不会有柏拉图,而如果没有柏拉图,那么此人对后来历史上各种神学流派的影响也将不复存在,因此,很难说还会有今日启发本·拉登的伊斯兰教。相对地,当小布什总统声称“邪恶轴心”时,他这种将世界划分为彼此对立的光明和黑暗两部分的看法,从根源上来自于琐罗亚斯德(Zoroaster)这位古代伊朗预言家的思想。虽然希腊人的确最终战胜了薛西斯,这一胜利也让所有欧洲人认识了自己的特质,但是波斯和希腊对历史的影响难以仅仅局限在东方和西方这样狭隘的概念中。一神教以及普世国家的看法,民主和极权主义的观念,这些都可以追根溯源到波希战争所发生的时代。我们有理由将它描述为整个世界历史的一条主线。
然而,今天人们常常忽视这一段历史。彼得·格林(PeterGreen)在数十年前出版的精彩作品《萨拉米斯岁月》(TheYearofSalamis)是迄今为止比较新的一部为大众读者写作的鸿篇巨制,作者机智的写作风格令这个缺乏关注的题材产生了惊人的效果,
在习惯看法的影响下,人们常常将希腊人在波希战争中的胜利理解为欧洲历史最重要的转折点(这种看法的鼓吹者虽然没有十分强调,假设事情不是如此的话,今日的欧洲可能就是伊斯兰教的天下,但人们仍然能够在字里行间中体会到这一层意思),这种忽略似乎就更加不能理解了。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