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贺兰悲歌 第十三节(第4/7页)
如此在驿馆内走了一阵,种杼与姚凤忽然在一排大树后面停了下来。折可适从树干间抬眼望去,只见离他们三人所在约有一箭地的地方,有座小楼。小楼上约有十余人在凭栏观火,折可适清晰地看见三个年轻的西夏武官正在低声说着什么,而在他们身边,赫然便站着董乐娘与几个帅府亲兵。折可适也不知道这三个西夏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但他见楼前楼后,张约正指挥着人手巡逻——只是他们藏身之处,前面正当大道,救火的人从这里跑来跑去,却没被注意;而这些西夏人身边又有石越的亲兵保护,显然来头不小。他正待询问种杼,转过头去,几乎惊得叫得声来。
种杼与姚凤两人正在摆弄着一驾小弩机——折可适不知道这二人是从哪里变出的戏法,拼拼凑凑之间,便组装得差不多了——这是折可适从未见过的武器,比普通的军用弩机要小得许多。种杼见折可适看他,却并不介意,只是一面调弄着弩机,一面低声笑道:“这物什是兵研院专门为职方司设计的,虽然看起来小,但是射程与杀伤力都没差太多,几乎比得上常见的弩机了。”
“你们想干什么?”到这个时候,折可适已经没有心思欣赏新式武器了。
种杼呶呶嘴,笑着不说话。姚凤却是一脸肃然,看他表情,竟仿佛是个从容赴死的壮士。
“是职方司的命令?”折可适追问道。
“折大哥向来是义薄云天的人,今日机缘凑巧,正好请大哥来作个见证。”种杼说话间,已开始校对准星,“大哥知道那楼上是谁么?”
“楼上?”
种杼轻蔑地撇撇嘴,冷笑道:“折大哥再也想不到,那上面竟然是文焕那个逆贼!三个西夏人中正中间那个便是!”
“文焕?!”折可适大吃一惊,立时什么都明白了过来,道:“你们想刺杀他?”
其实这话已经不必问。
“在下亦素抑折致果之名,若有折致果为证,让世人知道我等并非不忠之臣,只是为国除逆,死亦无憾。”姚凤淡淡地说道,目光中尽是愤怒与决然。
“你们疯了?!”折可适这时才真是急了,但他亦不能高声大叫——文焕的命运他并不在乎,他在意的是种杼的命运,“为了这种人赔上自己的前途?!”
“我们姚家世代忠义,与西贼作战战死者不知凡几,未有一人降敌者。文焕这种逆贼若得善终,天理公道何在?!”姚凤的声音十分平静,是那种决然赴死的平静,一面低声说着,姚凤一面已将弩机瞄准了文焕。
“军法无情,我们做了这件事,亦不敢活着玷污家门。”种杼依然是笑嘻嘻地,一面小心地摇着棘轮,给弩机上弦。
折可适望了望西边的火云,又望了望文焕,忽然沉着脸问道:“我只问你一件事,外面的火是不是你们放的?”
种杼与姚凤都没有说话,树后面只听见棘轮转动的咔咔声。外面,张约似乎注意到这边,开始派人向这边来巡查。
“外面的火是不是你们放的?!”折可适又问了一句,虽然是极力压着声音,但是任何人都听得出他声音中的冷酷。
种杼转完了最后一转,将头转向折可适。
姚凤的手指扣向扳机。
“那是不得已而为之。”种杼没有了笑容,“我们约好时间赚门,张大哥那关通不过,只好出此下策……”
“你们混账!”折可适大声吼道,一拳挥向种杼。
种杼未及反应过来,便被折可适一拳击落了两颗门牙,满嘴是血,跌倒地。姚凤却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见,冷静地扣动了弩机。
“嗖”地一声,一枝短小锐利的弩箭高速平直地直冲向文焕……喧哗之声猛然增大,折可适的吼声,从树林中射出的弩箭,卫尉寺的士兵一窝蜂地向三人的藏身之处冲来,小楼之上也乱成一团……姚凤显然对自己的箭术十分自信,并没有多看楼上一眼,他走到种杼身边,扶起种杼,淡淡地说道:“我们是替天行道。”
“你们是替天行道,别人便活该被你们烧死?!”折可适厉声骂道,“你们的道义,便要无辜的人替你们殉道?!你们的确是玷辱家门!”
“种致果出身将门,不知仁者将之贼么?”姚凤反唇相讥,卫卒们早已冲到四周,将三人围住,他却毫不在意,“一将功成万古枯!为将者即是国家之屠夫,朝廷之鹰犬,何必假仁假义?!一向听闻折致果是英雄,不料竟这般迂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