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心狠手辣残杀旧怨(第3/12页)
这就不仅仅是笑话了,而是讽谏。李治低头自忖,的确这些年为佛门、道门破费太多,赞道:“卿乐而不忘国事,诚为可敬。你所言朕必牢记在心……赐御酒一杯。”
“臣愧受了。”许圉师双手接酒,一干而尽,这才回归座位——笑话里带着利国利民的劝谏,这便比许敬宗高出一筹。
“臣也要说!”不待准允,董思恭便蹿了出来。
李治深知这个老部下行事放浪、不拘小节,也不与他计较,只是笑呵呵道:“只管说,但若是大家不笑,便要受罚。”
“是。”董思恭补上一揖,这才说道,“京城中有个姓柳的,虽系名门子弟,做事不通、学问不高,还总以为自己才高八斗,想靠科举起家,惜乎文章不佳总考不中。但他不知努力读书、增长才学,反而说自己运道不佳,一味求神拜佛,又命家人日常说话时凡遇‘乐’字皆改为‘康’……”
“这是为何?”李治不解。
“应举之人最怕被考官黜落,而‘乐’与‘落’两字读音相似,他这么改是为了避晦气。”
“有趣,这种事恐怕也只有你等科举出身之人才知。”
“此等微末小事难登大雅之堂,若非今日君臣同乐无甚禁忌,臣绝不敢提起。”
“万事皆学问,你但说无妨。”
“是。他把‘乐’皆易作‘康’,‘安乐’则为‘安康’。今年这姓柳的又来应考,学问仍无半分精进;放榜之日他命家中老仆去看,回来问其如何,那老仆说……”讲到这里他故意卖关子。
“说什么?”众人忍不住催问。
董思恭把脸一耷拉,拱肩缩背,装作老仆的样子,压低嗓音作揖道:“郎君又康了!”
李治刚喝口酒,险些喷出来:“有趣有趣,也赐御酒一杯。”
董思恭却不受,跪倒在地:“臣不饮御酒,求陛下准允一事。”
“哦?”在场众人都收敛了笑靥——凭一个笑话当殿请托,这厮实在不像话!
李治和他是老交情,倒也未生气:“你要朕准允什么?”
“臣所请者不敢有违国法王章。只因臣出身寒微,科举起家,得奉陛下乃有今日之位,臣不敢窥觊公辅之位,独有一桩心愿,想在有生之年主持一次科考。若知贡举,则臣自科举而始,又主科举之事,士林留此一段佳话,今生无憾也。”
这请求比笑话更让李治高兴,他亲自殿试考生,就是要提高科举的地位。董思恭有这种请求不恰恰说明科举已越来越荣耀吗?他心中欢喜,却故意板着面孔道:“朕可遂你心愿。不过知贡举者非但要有才学,更需人品端方,你今后务必谨言慎行,不可再有放浪之事。”
“陛下万岁!臣遵旨。”董思恭喜不自胜,信誓旦旦!连磕三个头才回归座位,又朝身边的上官仪挤眉弄眼,让他也出来说个笑话。上官仪却连连摇头——虽然同是科举之士,且为文坛诗友,两人性格大相径庭。上官仪以研修经籍起家,这些年来又一直跟书打交道,对礼法看得很重,他觉得今天这种场合皇后与群臣同殿宴饮已是不妥,若再佻脱说笑实在不成体统!
怎奈媚娘非但不以为意,见渐渐冷场,竟对李治道:“臣妾也想起个笑话,不知当不当讲。”她的笑话也不简单,同样暗藏心机。
此言一出,十几位大臣立刻安静,都觉这位皇后太过出格。李治却不介意:“尽管说。”
“这件事还是臣妾随驾东巡时听来的。枣阳的县尉名叫张怀庆,此人才学不高,却爱附庸风雅,常抄袭别人诗作。李义府曾作过一首诗,词曰:镂月成歌扇,裁云作舞衣,自怜回雪影,好取洛川归……”媚娘说到这儿故意停顿。
李治低头道:“这首诗朕知道,是许多年前作的。”提到李义府他有些失神——毕竟李义府是东宫旧臣,且不论帮他夺权的功劳,当初在潜邸时常侍奉在侧,与来济、薛元超、李敬玄等一起伴他度过青春时光。如今来济因政见不合遭贬;薛元超本欲调回,却遭逢母丧回乡守孝;李敬玄资历最轻,也派往地方上历练;李义府贪污纳贿,鸟尽弓藏。昔日旧友独剩一董思恭,怎不叫人叹息?沉默许久李治才回过神,挤出一缕笑意,“继续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