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孤身离乡,十四岁入宫侍奉天子(第8/11页)

精神一松懈,寂寞和伤感随之而来,不过除了思念母亲更多的是忐忑。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离开母亲独自出行,而且很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一旦做了皇帝的女人,只怕终身要生活在宫廷。那皇帝究竟什么样子呢?听旁人说,天子龙颜肃穆,天体伟岸,果真如此么?想也是白想,不如珍惜这一生一次的旅程,看看这片锦绣江山吧。

她凑到窗边,掀起纱帘向外瞻望,见武元庆骑着马谨守在窗前:“才人有何吩咐?”元庆不敢直呼妹妹,脸上堆满笑容,有生以来从没这么和蔼过。

武照毫不领情:“谁稀罕看你?闪开些!”

武元庆吃了个瘪,如今却不敢惹这个“离天咫尺”的妹妹,收紧缰绳慢了几步,退开车窗。

眺望原野山川,武照心情开朗了些,其实在家乡寄人篱下又能好到哪去?这么艰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还在乎什么?既走上了这条路已别无选择,康庄大道也好,万丈深渊也罢,只能咬紧牙关往前走!

晓行夜宿如此过了两日,武照渐渐坦然。仲秋时节,车马所过尽是丰收在望的田野,似乎是美好的征兆。尤其令她感到惬意的是,武元庆这两天简直恭顺得像个奴才,任凭呼来喝去;每到驿站休息,她大模大样往榻上一躺,元庆则屏息垂首在旁侍立,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武照生平第一次亲身感受到皇家的威严,真是快意!

直到第三天,武照才感觉有点儿不对,去长安应该往西走,马车为何一路向东南?问过宦官才知天子东巡,要直接去洛阳,这又令她多出几分慰藉——她自小就听母亲讲过,洛阳是她外公当隋朝宰相时修建的,她父亲也为工程出过力,更巧的是堂舅在那儿当都督。洛阳与她的家族有着不解之缘,这是怎样一座都市呢?

洛阳没有让武照失望,数日后当马车远远驶向城门的那一刻,她已被眼前的景象震撼——苍茫天地间盘亘着一座雄伟的城池,它宛如一尊横卧的巨身菩萨,强大而不失秀美。那坚实的城墙笔直耸拔;宽阔的大道全用青砖铺就,似乎连车轮扎上去的声音都显得浑厚肃穆;而在它遥远的身后,连绵起伏的邙山如一朵青莲般衬托着它,越发使它散发出神圣的气息。

武照不禁把头探出窗外,任微风吹拂秀发,昂首端详正中门洞上那庄严的“定鼎”二字。更惹人瞩目的是城门之上朱漆碧瓦的城楼,翼然上翘的斗拱飞檐如振翅翱翔的鸟雀……不!应该是凤凰,欲扶摇升天拥抱太阳。

这真是一条通天的道路吗?

“要进城了,才人坐稳。”旁边骑马的宦官提醒了一句。

这其实是委婉的责备,皇家女人怎好探头探脑一副没见识的样子?她只好悻悻落座,隔纱帘而望。马车驶过门洞,热闹的景象朦朦胧胧映在眼前。

洛阳与长安大不相同,长安彰显的是庄严,洛阳向世人展现的则是繁华。地处中原沃野,北倚邙山,南抵伊阙,东据虎牢,西有函谷,隋唐更创下汉魏未有之举,将一条滔滔洛水贯穿于城中,来了个“玉带围腰”。隋炀帝暴行累累,却也干了件造福万代的事,广开沟渠贯通南北,连天下水路为一脉。自从有大运河,淮南之盐、河南之粮、燕代之裘、巴蜀之锦、南海之珠无不纷呈洛阳。居天下之中,享天下之物,商贾杂会琳琅满目,鱼龙百戏歌舞升平。

鳞次栉比的房舍、熙熙攘攘的店铺、摩肩接踵的行人,一切都令武照感到新鲜,时而可见伽蓝精舍,善男信女香火正盛,缭缭香烟浮向云天。那些来往的人群,无论是乘坐牛车携着伴当的富贵之人,还是肩挑担子粗衣步行的普通百姓,每个人都有说有笑。忽而一骑从车旁飘过,马上之人却是锦纱披肩、头戴幂篱的窈窕女子。

武照目光炯炯,追索那骑马娇娘的身影,心下颇为欣羡——若能似她这般策马独行优游闹市,何等潇洒?看到此处她再耐不住激动,哪管宦官阻拦,一把掀起车帘,朝着嬉笑的路人挥舞锦帕。

葳蕤安车马蹄儿忙,谁家新贵如此妖娆?碧纱如叶,锦帕如蝶,肤若凝脂,面若春霞,好一朵含苞待放压倒群芳的牡丹花!来往行人见这娇娘含笑招手,早瞧得痴了。翩翩少年驻马回眸,达官贵人凭轼而望,行商小贩挑子落地,耄耋老叟捻须愧叹,便是出家僧道也心生彷徨……男女老少都带着善意的微笑,也向她挥手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