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叙瑞典(第8/8页)

我们也可以从各种书刊看出:瑞典也有已开发国家的各种苦闷。比如说:社会民主党好像都把各种问题解决了,而实际上工会领袖、合作社负责人物即此也成了新型官僚阶级,忘记了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反而自命为国家主人,颐指气使。在追寻效率的要求之下,无论是农场,或是林园,或是屠宰场,都只有愈做愈大,小本经营的业主仍无法生存。又因为离婚的公算高,父母都忙于工作,子女失去监督,很多年轻人组成帮派,盲目地寻乐,有时也成为警察巡视的对象。我们在简短的行程中没有目击到这样的情节。可是根据已经知道的背景,如此的报道必有事实上之根据。

即此我们也可以领悟人间天堂总是一种理想。瑞典前国务总理帕尔梅(Olof Palme)出身富室,却同情于穷人,曾主持着不少社会福利的立法,曾尽力于教育及宗教工作,也曾用他的声望去调停国际的纠纷。如此一个乐于为善的人物,竟于1986年在与其夫人在斯德哥尔摩街头闲步时,被暴徒从后开枪二发被刺而死。虽说刺客迄未缉得,也有人相信其为神经病汉。然则,纵如是也无法否定其社会仍有罅隙,并未能由物质生活之完善即已造成一个乌托邦。因之我们也只有更强调财富为组织现代国家之一种资料,却难能为一个国家或一个民族所可能追求之目的。

瑞典的历史,也和其他民族国家的历史一样,要是观察者将视界阔大,眼光放深,则可以看出其前后衔接,虽说当中也有出人意料之成分,却没有不能解释的奥妙。这个国家本身放弃为超级强国之后,即希望不再介入超级强国的争端里去,可是她的发展仍与外界的发展不可分割。因之她提倡国际的和平,热心于联合国的行动,也有内在的原因。她的经济系统,自有特色。即强调其社会主义的性格也好,或强调其本格上的资本主义性格也好,只是一经展开,其所有权和劳动力即构成一个大罗网,而且越做越大,因之与国际的发展也越不可分割。

我们乘坐的SAS飞机自斯德哥尔摩起飞三小时后接近英伦。邻座的一位瑞典乘客借我的笔填写入境报告单,引起一段谈话,不久就牵扯到瑞典的物价上面去了。

“不仅你们以为高,我们也以为高。”他很着重地说。“我们还要纳高度的所得税,百分之三十至百分之五十。”

稍停之后他又继续下去。“现在瑞典是欧洲生活程度次高的国家了。第一位则是意大利。很多人说下次选举时,社会民主党有问题,这很难说。”

“不过你们向来是一个福利国家(welfare state)。”我就插上去说。

“那倒是真的,教育不付费,医药也不付费(free school,free hospital)。”

我没有告诉他的乃是回美之后我们还要立即筹付一年一度的一千三百美金的学校税。而且纽约街上仍有很多乞丐,最近我们也看到伦敦也有乞丐出现。

“你们的失业救济一定办得好,”我说,“这次在斯德哥尔摩,我看不到一个沿街行乞的人。”

“现在也有了,”他更正我,“在地铁那边有一个家伙,我看着他每天都在那里——有一个多月了。”稍隔一下他又说:“不过他们大概都是外来移民,那个人就是罗马尼亚来的。”

这时候飞机已至英国东南的Anglia上空,驾驶员说明他会向着泰晤士河飞,到伦敦的“大本”(Big Ben)之后才折向右准备在希则罗降落。

1990年10月稿,1991年8月修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