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平战乱功臣班师返朝,谏后主丞相老成谋国(第4/6页)
“臣是真心以为陛下才是平南总揆,陛下才干卓绝,臣只是仰陛下清辉,无非是遵照陛下谋略行事。如今,陛下太过礼遇,臣羞愧难当!”
刘禅听着听着越发觉得不对,隐约感觉自己被诸葛亮带进了一个陷阱,可是又好像挣脱不出来。
他怔了怔说:“朕礼遇相父,无非是昭显季汉君臣相知,相父受朕一点恩惠罢了,不必有歉疚之感!”
“陛下厚恩,臣感激涕零,但凡事必合法度,遵礼仪,纵然臣有擎天大功,也不能擅自僭越国家礼法,否则,臣何以担之,岂非有负陛下待臣之恩,有负百官悫望之重。丞相者,朝臣之表率,若臣不能以身作则,何能统领百官,代天子行事!”诸葛亮深深地弓下了身体。
刘禅终于明白诸葛亮的意思了,他僵在玉阶上,手往前一探,在御案上迟滞地抚住,良久,他才像回过神来般哑然一笑。
“相父,朕只是表达一下心意,才设了王爵等级仪仗迎候,你这又是干什么!”
诸葛亮肃然地说:“陛下之心,臣深为感动,但礼法为国之根本,譬如车驾骖服,衣冠冕旒,朝臣等级不同,便有不同定例。上至天子,下至庶人,都有其服秩风仪,若今日因臣而改,天下风俗便会大变。礼秩不立则上下不尊,上下等级不正则国家社稷不稳,望陛下体慰臣之苦心!”
刘禅的兴致似乎被一点点收尽,他变得疲倦沉重:“唉,相父处事总是这样认真,好了,朕以后谨记就是!”
他苦笑着坐下,望着满脸义正词严的诸葛亮,说不出的失望像苦水浸泡着他,他感觉自己的一片好心被白白浪费了,无穷的烦恼雨点般落了一身。
做皇帝,原来是不可以任性的,甚至不能稍稍僭越礼法对待一个恩幸的大臣,世间的无可奈何,就是想有所为而不能所为。
他看着诸葛亮,久别重逢的欢喜感消失了,心中荡漾出一泡烦恼的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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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蜀宫见过皇帝,叩谢圣恩后,诸葛亮回了丞相府。
长似缠绵泪滴的冰凌垂下屋瓦,稍强的风吹来,嗡嗡地响了一阵,仿佛敲击钟磬,婉转清宁却惆怅往复。
诸葛亮推开门,屋里只有几个女僮,没见到黄月英和诸葛果,他也并不去寻她们,地上烧着旺旺的炭炉,屋子里暖烘烘的,他在炉边坐下,顺手拿起一册书。
女僮们纷纷行礼,当先的一个女子着一身淡青长襦,明丽的面孔映着红光,像一束傲霜的腊梅,他看了她一会儿,才想起她叫南欸。
他看了两行书,目光从书简边挪出去,恰好落在南欸怯生生的面孔上,到底是放不下,随口问道:“你父亲是董越?”
南欸正在用小铲给炭炉拨灰,没料到丞相和她说话,呆愣了一刹:“啊,是。”
诸葛亮见她惶恐,心底怜惜,和风细雨地说:“你父亲的事,朝廷已颁发明诏,为其平反,你董氏一族皆赦免无罪。”
这一席话犹如一击响雷,震得南欸丢了魂,她傻子似的痴了半晌,两行泪已慌不择路地滚下来。
“真的,真的……”她凄然地喃喃。
诸葛亮肯定地说:“朝廷明诏,岂能有假。”他把书册放下,心里到底惦记着妻女,起身推门欲走,却听见南欸喊了他一声,他一回头,南欸哭着给他跪下了。
“多谢丞相!”
他默默地凝视了她一眼,惘然一叹,举手一扪,门轻轻开了,迎面的冷风卷进了屋,本挺直腰板的炭火缩下了脖子。
※※※
冬夜的天空黯淡如忧伤的面孔,行行清泪汩汩地淌过天幕,洗出灰白的光亮。雪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落下,沙沙之声宛如谁在吟曲,南欸在门口轻轻跺跺足,把身上的雪花儿掸干净,才悄悄地迈了进去。
黄月英正倚在火边缝制冬衣,见南欸进来,招手让她来火边坐。
“夫人,天寒了,你还制衣裳。”南欸关心地说。
黄月英叹了口气:“多少年的习惯了,改不了。”她放下了针线,“有件事问你,你如今已脱了奴籍,有何打算?”
南欸当真不知自己何去何从,切然道:“我,我没处可去。”
黄月英顿觉悯然:“家里的人呢?”
“有几个本家叔叔,隔得太远,不合去投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