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九章 自问(第3/4页)
几个跟来的文吏私下议论起来自然也少不了抱怨,直说这日子真是要了人命了,此刻再回想起伺候前几任县令时的县衙生活都是一番唏嘘,要论轻松程度,这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只是那样的日子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说完抱怨发完牢骚,几个文吏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下却有着同样的心思,即便眼下再累,但要真让他们再过以前那种日子却是谁都不愿意了,人在放松时候的愉悦程度是与此前的忙碌程度成正比的,简而言之就是一句——前面越忙越累的充实,休息的时候玩的就越爽,感受到的愉悦程度就越高。天天玩天天混,玩到最后混到最后连自己都没劲了,即便是闲着也高兴不起来。
哎,人哪还真是犯贱!说不出什么滋味的在心底哀叹了一声后,发完了抱怨牢骚的文吏们沉沉睡去,第二天早上再跟着县尊大人四处忙活时又已是精神抖擞。
这些天里依旧没有一滴雨,一片雪落下来,而且据众农人们集中观望云气所得出的结论来看,至少在短期内下雪的可能性也不大。
周遭一亩亩冬小麦死的越来越多,到山阴之地的流官村也挺不住整亩整亩的开始死庄稼时,已基本完成唐成指定工作的农人和木匠们心思乱了。
尽管他们早得了县尊大人的承诺——作为奖赏,不管天旱成什么样子,他们这些人都能从县衙领到足够一家人度饥荒的粮食,甚至额外还有一份咸盐的赠与。但面对着眼前这种一辈子没见过一回的大灾荒,这些人心里依旧轻松不起来。
他们都是农村里长大的庄户人出身,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这样的天灾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孔珪嘛,他是来见无缺你的?”天色已近黄昏,从临时营帐区来见唐成的杨缴看着远处那个背影叹道:“他可是有日子没出过村口了。”
当日那番交谈之后,杨缴虽没有龙门县衙主簿的名份——以他远流罪臣的身份既不可能正式任命,他自己也瞧不上这个位置。但他却实实在在以不挂名的方式承担起了主簿的职司。
这几天唐成忙着跟农人及木匠们打交道的时候,杨缴则是窝在临时营帐里根据县衙户、田、仓各曹快马送来的数据资料起草请赈公文,原本这样有无数先例可循的公文对于杨缴来说不过是挥笔可就的事情,无奈唐成的要求却是不一样,他要的文书可不仅仅只是几句话,竟是一份包含着各项实在数据的扎实公文。
用唐成自己的话说,就是这份公文必须扎实到让上面的衙门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想压都找不着地方下手。多少人口,多少田亩,多少大牲畜受灾都要有具体数据,而后再据此计算出龙门需要的赈灾钱粮总数,且是这些数据都需经得起检验复核。
虽然一度官至太子宾客,但这样的文书杨缴还真没做过,类似的文书他见过的也不少,虽然也有数据,但何曾有这么仔细的?如此一来可就少不得麻烦了,杨缴这几天全副心神全耗在这些数字上了,今个儿总算整出来之后当即就来找唐成,恰好看见孔珪的背影慢慢走远。
“他只是来看看的,跟谁都没说话。”唐成也看了看孔珪的背影后转过头来,“怎么样,公文做成了?”
“成了。”杨缴感慨的拍了拍手上厚达十几页的公文后递给了唐成,“按别情你所说,这上面每一个数据都是有据可查,每一份赈灾钱粮对应的都有人头和大牲口,再扎实不过的了,上面要想压都不好下手。不是某自夸,这份公文别说妫州州衙,就是户部派多少积年老吏下来也别想查出半点问题。”
唐成打开公文翻了翻后,面带笑容道:“如此就好,此事宜早不宜迟,明天一早就谴人快马呈往州衙。”
“嗯。”杨缴点点头后,手指着那些比前几天沉默多了的农人道:“赈灾之事确实要抓紧了,无缺你什么什么时候回衙?”
“此行的事情做的差不多了,下面的事情该在县衙里来做,再则他们也呆不住了,明天就回。”
“这次旱灾奚人也受祸不小,赈灾的时候怎么料理他们可得提前谋划个合适的章程出来。”说到这个话题时杨缴脸上已带了几分忧色,“若还跟以前一样难免有损县衙及你这县令刚刚建立起的威权,若是太苛的话,有前次城中平乱的事情打底,难保本就不满的奚人不闹出大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