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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的焦利蒂(参见第五章)是第一种命运的例子。如前所述,他异常成功地“处理了”20世纪最初10年早期的意大利政治:安抚并驯服劳工,收买政治上的支持者,有欠光明地处理公务,让步并避免冲突。在其国内战后的社会革命形势中,这些战术已完全不管用。资产阶级社会的稳定重建,是凭借了武装的中产阶级“民族主义”和“法西斯主义”。它们正式向无法凭一己之力酿成革命的劳工运动挑战。(自由主义的)政客支持它们,想要将它们整合进自己的系统之中,但是徒劳无功。1922年法西斯接管政府,此后,民主政治、议会、政党和旧日的自由主义政客均被淘汰。意大利的情形只是许多类似情形中的一个。1920—1939年间,议会民主制度几乎从绝大多数的欧洲国家消失,不论是非共产党国家还是共产党国家。[1939年时,在27个欧洲国家当中,可以称得上是具有代议制民主政治的,只有英国、爱尔兰自由邦、法国、比利时、瑞士、荷兰和四个斯堪的纳维亚国家(芬兰刚刚加入)。除了英国、爱尔兰自由邦、瑞典和瑞士以外,这些民主政体不久均在法西斯德国的占领下或因与法西斯德国联盟而暂时消失。]
之前也讨论过的凯恩斯(参见第七章),是第二种选择的例子。最有趣的是,他实际上终其一生都是英国自由党的支持者并且自视为“受过教育的资产阶级”的一员。在年轻的时候,凯恩斯是一位几近完美的正统派。他正确地意识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既毫无意义,也与自由经济和资产阶级文明无法相容。当他在1914年出任战时政府的专业顾问时,他赞成对“正常状态”尽量少加干扰。再者,他认为伟大的(自由党)战时领袖劳合·乔治,就是因为凡事都迁就军事胜利,才把英国带入经济地狱。(他对于抵抗法西斯德国的第二次世界大战,自然会持有不同的态度。)当他看到欧洲大多数地区和他视之为欧洲文明的事物在失败和革命中崩溃,虽然感到十分惊骇,但是并不意外。再一次,他正确地断定:战胜国强加给德国的政治性条约,会妨碍德国(因而也包括欧洲)在自由主义的基础上回复到资本主义的稳定状态。眼看着战前“美好时代”(也就是他和他那批剑桥朋友非常喜欢的时代)无可挽回地步向消亡,凯恩斯遂立志将他可观的才智、创造力和宣传天才,全部投注在寻找一种从资本主义手中挽救资本主义的办法。
因此,他便在经济学上创造了革命。经济学在帝国的年代是与市场经济结合最密切的一门社会科学,而且它也躲掉了其他社会科学明显感受到的危机之感(参见第十章)。危机,首先是政治的危机,而后是经济的危机,便是凯恩斯重新思考自由主义正统学说的基础。他成为主张由国家来管理、控制经济的急先锋,尽管凯恩斯显然献身于资本主义,但他倡议的那种经济如果放在1914年前,必然会被每一个“已开发”工业经济中的每一个财政部视为社会主义的前奏。
我们之所以特别把凯恩斯挑出来讨论,是因为他有系统地提出了一套日后在思想和政治上最具影响力的主张,说明资本社会如想要生存,就必须把整体的经济发展交由资本主义国家控制、管理,乃至计划,如有必要,还得将自己转化为混合式的公/私经济。这种学说在1944年后很受改革派、社会民主与激进民主派的理论家和政府的支持。只要它们(例如斯堪的纳维亚国家)还不曾独创出这样的构想,便会热诚地予以采纳。因为1914年以前的那种自由放任式资本主义已经死亡的教训,大家几乎都已在两次世界大战间歇期的大萧条岁月中领受到了,甚至拒绝为其新理论更换标志的人也领受到了。自20世纪30年代起,整整有40年之久,支持纯粹自由市场经济学的知识分子都是孤立的少数,除了那些支持自由市场经济学的商人。那些商人因为过分关注自身的特殊利益,因而无法在整个体系当中找出最有利于他们的位置。
大家必须接受这个教训,因为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的替代物,不是市场引发的复苏,而是崩溃。这场崩溃并不是革命分子所希望的资本主义的“最后危机”。但是,它或许是一个基本上借由周期性起伏运作的经济制度有史以来唯一一次真正危及制度本身的经济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