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坛根儿下的日月 王春茂、严秀芹口述(第4/9页)
严:瞅着那小徒弟又没妈又没爹。
王:我们就在那条街上住,那趟街都是那样,都是小手工业。要不说崇文区最穷呢,崇文门南边这一带,都是小手工业。
定:干这些活的都是老北京人还是从外地来的?
王:外地人多。定兴的就是红庙头里这一点儿。卖皮带的,把破轮带拉了做鞋掌什么的,也没多少活儿。哪儿的人多呀,山东啊,河北深县啊,阳原啊那一带。像拉大锯的,尽是山东的、河南的。淘粪的也是山东的多。有些小饭铺,切面铺,(拉大锯)拉一天了,就上那个饭铺吃碗面哪,一斤12两,就是那个,没有饭馆这一带。
后来解放以后,在天坛南边那块空场,开了一个物资交流会,那一个会就得到教训了,就说跟外省市订货,人家说王麻子刀剪好,跟你订多少多少,你拿不出来,小手工业都是一家一户的,出不来那么多呀,这就得走合作化,你看这就安上机器了,使那电动的锤,咣当咣当,他光坐那儿就行了,那大锤子一下一下,要用人锉,得锉多少个印儿呀。
这一趟街呀,由一巷往东,最不行的是再往北去,那一带明朝的时候就叫六铺,它那儿都是一铺一铺的,沙子市,山涧口,大坑小坑臭坑,都是什么呀,都是鸡毛店,就是那小店,尽是那要饭的多,尽是要饭的,或者是做什么的。什么抽白面儿的,多啦,破被卧。屋子破着呢。就为的是到那儿打通宵。
定:那小店里住的都是旅客呀还是什么?
王:什么旅客呀,就是我说的这些人,每天都住那地方。实在没钱了就待在街上,在哪儿躺到哪儿了,就倒卧了。
定:那都是因为抽白面儿是吧?
王:多数倒卧是那样。他连抽连瘾嘛。死了就扣个筐。
严:光着脊梁,脱下棉袄来,就在外头太阳地底下就拿开虱子了。到处找,挤,这一天他不干别的光找虱子,知道虱子吗?明天一清早起来上那儿赶那顿粥去。
定:你们这一带还不至于到那份儿上?
王:这边都是买卖市。都是小手工业。能过。他那些人可能想当初也都不是那样的,染上毒了,抽白面儿,没钱了,抽穷了,先偷家里,然后偷外头,抽去。多数是不要强的,要强你想办法你怎么样,到果子市递递垛也行啊,就是来了货,来了果子了,先得选,不是里头有坏的么,坏的搁这簸箩里,这好的搁里头,这叫递垛。完了剩下挑出来烂了的你拿着上马路边上卖去,这不就是钱哪。
严:卖出钱来就归你自己了。
王:实在没钱你到早上菜市捡点菜叶你不是也能糊口吗。他们那些人,像那打粥啊有的恐怕还许不去呢,他有别的偷偷摸摸的。
定:那时候你们这边治安好吗?
王:我们这边治安没什么事。穷家破路谁也不想那个。说这个还是解放前的大前,就是我们小时候,后来怎么着社会也是发展。
3.我做的这些工作,没出过什么差错
定:说说您自个儿吧。您后来怎么就上天坛了?
王:怎么说呀,解放初期的时候我二哥呢,他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他孩子多,好多孩子,就上那个甘肃了,不是垦荒,那会儿叫什么,注342回来又上了红星农场。我呢,也不行,也不好干别的,也不愿意离开,就还是卖水果什么的,也不是摆摊,就是卖。后来摊贩都得领牌照,我们家就给我领了个牌照,实际上是一家子,就写我一名儿,就在人民市场摆摊儿,成立一部分一部分的,有挑花市儿,布市儿,杂货市儿,还有什么肉市、葱市、估衣市,卖旧衣裳的。我那时候就在估衣市。那就有规律了,都有定价,不许还价,也不打价,那会儿还讲诚信,不许骗人,环境也不错。
从打1951年吧,镇压反革命,就选我当治保委员,结果呢,一系列社会主义改造,学习呀开会呀,整天就忙这个,摊也不行了。后来那边有一个大院儿,破案的什么,找过去的什么罪证吧,挖地找罪证嘛,别人还不能去呀,还得是派出所看你可靠。找上不少人呢,在那儿挖。挖一宿呢,给5毛钱……也不光是为那5毛钱。那会儿显然生活上就特紧张了。
后来天坛招临时工,找生活紧张的那些人,我说我也去。还让我带了六七个人吧。修大坛墙,整个那一圈儿,那会儿大坛墙都多年了,老往下塌,接不远儿塌一块,接不远儿又塌一块儿。我们30多人,最后就剩了我和姓周的我们俩人。别人都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