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佘幼芝口述(第4/5页)
那时一到清明,前三天就有人来把院给压平,那真是黄土垫道,清水泼街。中央首长们9点钟就来,下午3点他们才走,跟这儿吃顿中午饭,开个小型的研讨会。邓拓了,吴晗了,我听说周总理也来过,朱德是每年必到,英雄爱英雄嘛。吴晗是年年来,他是搞明史的,叶剑英也年年来,他是广东人哪。

定宜庄与佘幼芝2001年在佘幼芝旧居(佟鸿举摄)
我们这儿现在环境不好,这院子根本就面目全非了。1955年时由教育局和人民政府跟我的伯父谈,说你们的地方特别大,要在这儿盖一个学校。我们家都是读书人,我先祖就说过要我们读书,读书好明白事理,好知道怎么样报效祖国。做人并不难,做一个好人坏人的问题。所以从明朝到现在我们家是读书人。并且我们生在崇文区长在崇文区,也知道唯有崇文区最落后,龙须沟不就在我们这儿么,净是抬大杠的,搬大煤子儿的,捡煤核的,拉洋车的,倒水的,都是干这个的。要提高这些人的素质,就得学习。所以我伯父就答应了,把我们后院落的一角就给了中学了。那时我们还在里边住呢,我们就从里院搬到外院去了。这屋是我爸爸的亲姐姐住,南房是我表嫂,都是姓佘的。
定:你们叫佘家营子,这儿就应该有好多好多姓佘的了。
佘:不是,是因为地方都是我们家的。我们家还有个特殊的情况,我们一直没有搬过家,按说也该有好几千口、好几万口人了吧,可是到现在我们家才6口人,因为我们家是代代单传。乾隆皇帝没有发现我们的时候就单传,人一直不多。我们家没有活过七十的,都是50多岁60多岁就死了,我伯父是63岁,我伯母是60多岁。还一件我们家没有得过慢性病的,都是得病就死,倒不受罪。我老祖是一个人,我爷爷是老哥儿7个,可是就剩我爷爷一个人了,并且我爷爷还过继给人家了,叫佘恩兆。我们家姑娘特别多,我有3个姑奶奶。我父亲1948年就死了。我母亲生了10个孩子,我行九,我有6个哥哥,两个姐姐一个妹妹,我妹妹要活着今年都六十了,都死掉了,一天就死俩,上午死我姐姐,下午死一个7岁的哥哥,死得特明白,都死在天花上。现在到我这代,我有两个叔伯姐姐,一个叔伯哥哥,一个侄子,侄子有一个小孩儿,就是我侄孙子,就这6个人。我就觉得这可能是天意,上天给佘家这个任务,就是守这个墓。要不怎么那么巧呢。哥儿们多了就要分财产、分地产哪,那谁还守墓呀。

位于今北京五十九中学的袁崇焕墓(佟鸿举摄于2001年)
按我们祖先的遗志,是让我们默默地守墓,不许声张。为什么今天都知道这事呢,就是因为有这场十年浩劫。“文革”红卫兵打进来了,您说这种情况谁敢说什么呀。1966年我正在坐月子,半个多月回来,婆母说把袁大将军的墓给刨了,我趁夜里偷偷去看了一眼,我心里就特别难过(哭),我们佘家世世代代守卫的民族英雄,他是中华民族的骄傲和光荣,他是为人民死的,为保卫北京死的,北京人为什么把他给打倒呢。我真不理解。我一个小市民也制止不了,只能在心里安慰袁大将军,有朝一日我一定把这墓修起来。粉碎“四人帮”以后,我心里老是不忘这件事,如果在我这代,第十七代,把这墓恢复不起来,那我上对不起先祖,下对不起子孙后代(仍哭)。我就开始了20多年的跑,我哪里都去,凡是有关的,文化部、崇文区文物局、北京市文物局、北京市政协、全国政协、统战部、“民革”我都去到了。凡是能够帮我恢复这个墓的各界人士,我都跑到了。因为那时候我是教学的,后来我就搞仪器,我好几次到文物局见局长都没见着,正好有个文物局的人到我这儿修仪器,我就托他带封信,把我的情况跟他说一说。
有人还误解我,说你跑是不是为了你们家呀,是不是为了房子呀,如果是为这房子我就不跑了,我就搬走了。我有很好的条件可以搬走的,我那个叔伯哥哥到1970年的时候就搬走了。注10我有5个姑姑,原来都在我们这院住,后来也搬走了。大伯一家搬走后30多年没有联系,后来见到一篇文章登在崇文区(今东城区)政协的刊物上,是大伯家女儿佘凤芝写的,但她知道得很少,说佘家是潮州人,是错误的。注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