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4/13页)

天色都暗了,黑幕里探头出现一颗早熟的星星,映得这夜特别凄凉。凉风肆虐地从雨翔衣服上一切有缝的地方灌进去,一包冷气在身上打转。寻寻觅觅,冷冷清清,那“老板酒吧”终于在灯火昏暗处亮相。

白胖高白而亮的脸,代替了灯的功能。雨翔寻亮而去,和白胖高热情切磋:

“您就是——”

“你是林雨翔吧?好好好,一副聪明的样子。好好地补,一定会考取好的学校!”

“噢——谢谢——”

“好了,不说了,进去吧,里面还有同学,也许你认识呢!”

林雨翔遵旨进门,见里面乌烟瘴气,一桌人在里面划拳喝酒,陪酒小姐手掩住嘴哈哈笑,那笑声穿云裂石,雨翔只想当初怎么就没循笑而来。

白胖高手轻轻一挥,说:“轻点,学生还要补课呢!”一桌人显然和白胖高是挚友,甘为祖国的花朵而失声。白胖高指引雨翔进一间小房间。里面一张圆桌,正襟坐着三个学生,还有一个老师,名副其实的“老”师。顽固的性格一览无遗地写在脸上,嵌在皱纹里,真是老得啃都啃不动。老师严肃说:“坐下。人到齐了,我们开始吧。”

白胖高哈腰关门退出。退出一步,发现忘了什么,推门进来说:“同学们,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化学老师,他很资深啊,曾经多次参加过上海市中考的出卷工作啊。所以,他应该对这东西——比如卷子怎么出——很有经验的,真的!”

老师仍一脸漠然,示意白胖高可以离开了,再摊开书讲课。女人愈老声音愈大,而男人反之,老如这位化学老师,声音细得仿佛春秋时楚灵王章华宫里美女的腰。讲几句话后更变本加厉,已经细成十九世纪俄国上流社会美女的手,纯正的“未盈一掬”。那声音弱不禁风,似乎有被人吹一口气就断掉的可能。吓得四个学生不敢喘气,伸着头听。

努力半天后,学生终于松懈了,而且还松懈得心安理得——恋爱结束人以“曾经爱过”聊以自慰,听课结束自然有“曾经听过”的感慨,无奈“有缘无分”,无奈“有气无声”,都是理由。

四个人私下开始讨论,起先只是用和化学老师等同的声音,见老师没有反应,愈发胆大,只恨骨子里被中国儒家思想束缚着,否则便要开一桌麻将。

老师依然在授课给自己听。雨翔问身旁的威武男生:“喂,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气壮山河道:“梁梓君。”

“娘子军?”

“是梁——这么写,你看着。”梁梓君在雪白的草稿纸上涂道。

“不对,是念‘锌’吧?”雨翔误说。可见化学果然与日常生活有着密切关系。

梁梓君挖苦:“哟,你语文不及格吧,连这字都会念错。”其实名字里有罕用字也是那人的一大优势,逢人家不懂,他便有了谆谆教诲的机会。林雨翔是这方面的直接受害人,脸红耳赤地不知所措。

梁梓君标上拼音,说:“这么念,懂啵?”

“我——我是不小心一下子看错了。”林雨翔尴尬地笑着说。

“你的语文很差吧?”梁梓君推论。

“哪能呢!”雨翔激动得要捶桌子,“我的语文成绩是全校——”说着停下来,贼视几眼另外两人胸前的校徽,还好都是外镇慕名而来的,不知道底细,于是放声说,“是全校数一数二的好!”

“是吗?我怎么没听说你,叫什么?噢——林雨翔的大名?”

林雨翔一身冷汗,怪自己忘了看梁梓君的校徽,又暗暗想怎么人一逢到毕业班,新人像春天的小苗般纷纷破土而出。

小苗继续说:“恐怕你在吹牛吧!”

“我没!只是我最近在转攻理科——看,这不是在补化学吗?嗨!那老师水平真破!”

梁梓君中了计,受到最后一句诱惑,转业攻击化学老师:“是啊,我爸花了这么多钱要人介绍的什么‘补课专家’,烂得不像样子,但我爸钱多,无所谓。弄不好今年还要留一级呢!”

雨翔惊诧地问:“还要——留?你是说……”

梁梓君引以为荣说:“我大前年留了一级呢!妈的,考差点嘛,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爸有的是钱,?我读书做什么?读书就为钱,我现在目的达到了,还读个屁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