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10/13页)

林雨翔听了自豪地说:“我的本领!把信给我!”

“不给不给!”

林雨翔要飞身去抢。沈溪儿逗雨翔玩了一会儿,腻掉了,把信一扔说:“你可不要打她的主意噢!”

“我没,我只是——”林雨翔低头要拆信。

“还说没有呢!我都跟我的——susan讲了!”沈溪儿噘嘴道。

“什么!”林雨翔又惊得连几秒钟前惦记的拆信都忘记了。

“哪,你听仔细了,我对susan说林雨翔这小子有追你的倾向呢!”

“你怎么——怎么可以胡说八道呢!”林雨翔一脸害羞,再轻声追问:“那她说什么?”

“十个字!”

“十个字?”林雨翔心里拼命凑个十字句。

“我告诉你吧!”

“她说哪十个字?”

“你别跳楼噢!”

“不会不会,我乐观开朗活泼,对新生活充满向往,哪会呢!”

“那,我告诉你喽!”

“嗯。”

“听着——别自杀噢!”

“你快说!”

“她说啊——她说——”

“她说什么?”

“她说——”沈溪儿咳一声,折磨够了林雨翔的身心,说,“她说——‘没有感觉,就是没有感觉’。”

雨翔浑身凉彻。这次打击重大,没有十年八载的怕是恢复不了。但既然susan开口送话给他了,不论好坏,也聊胜于无,好比人饿极了,连观音土也会去吃。

“你是不是很悲伤啊?想哭就哭吧!”

“我哭你个头!她说这些话关我什么事?”

“噢?”沈溪儿这个疑词发得详略有当回转无穷,引得雨翔自卑。

“没事的,你去做你的事吧!”

“不,我要看住你,免得你寻死,你死了,我会很心痛的——因为你还欠我一顿饭呢!”

林雨翔活了这么多年,价值相当一顿饭,气愤道:“没你事了。”

“好了,你一个人静静吧!想开点,排队都还轮不上你呢!”沈溪儿转身就走。

雨翔低头摆弄信,想这里面不会是好话了,不忍心二度悲伤。班主任进门再发卷子,吓得雨翔忙把信往屁股下塞——这班主任爱拆信远近闻名,凡视野里有学生的信,好比小孩子看见玩具,拆掉才罢休。

呆了几分钟,班主任走了。那信被坐得暖烘烘的,已经有六七成熟,只消再加辣酱油和番茄酱,即成阿根廷牧人有名的用屁股的温度烤成的牛扒餐。

雨翔终于下决心拆开了牛扒餐。里面是张粉红的信纸,写了一些字,理论上正好够拒绝一个人的数目而不到接受一个人所需的篇幅。

雨翔下了天大的决心,睁眼看信。看完后大舒一口气,因为这信态度极不明确:

雨翔:

展信快乐。

说真的,我看不懂你的信。

跟随吗?我会去考清华。希望四年后在那里见到你。一切清华园再说。

雨翔惊异于susan的长远计议。林雨翔还不知道四天后的生活,susan的蓝图却已经画到四年后。清华之梦,遥不可及,而追求的愿望却急不可摇,如今毕业将到,大限将至,此时不加紧攻势,更待何时?

周三时,雨翔又在神气的楼房里补作文——本来不想去补,只是有事要请教梁梓君。作文老师在本地闻名遐迩,可惜得了一个文人最犯忌的庸俗的姓——牛。恨得抛弃不用,自起炉灶,取笔名八个,乃备需求,直逼当年杜甫九名的纪录。他曾和马德保有过口角。马德保不嫌弃他的“马”。从不取笔名,说牛炯这人文章不好就借什么“东日”“一波”“豪月”来掩饰。牛炯当场和马德保吵,吵着升级到打,两人打架真有动物的习性,牛炯比马德保矮大半个头,吵架时占不利地形。但牛炯学会了世界杯上奥特加用脑袋顶范德萨的先进功夫,当场顶得马德保嘴唇破裂,从此推翻掉“牛头不对马嘴”的成语。牛炯放言不收马德保的学生,但林父和牛炯又是好朋友,牛炯才松口答应。

牛炯这人凶悍得很,两道剑眉专门为动怒而生。林雨翔压抑着心里的话,认真听课。牛炯说写作文就是套公式,十分简单,今天先讲小作文。然后给学生几个例子,莫不过“居里夫人”“瓦特”“爱迪生”“张海迪”。最近学生觉得写张海迪写烦了,盯住前三个作文章,勤奋学习的加上爱因斯坦,不怕失败的是爱迪生,淡泊名利的是居里夫人,废寝忘食的是牛顿,助人为乐的是雷锋,兢兢业业的是徐虎,不畏死亡的是刘胡兰,鞠躬尽瘁的是周恩来,等等。就是这些定死的例子,光荣地造就了上海乃至全国这么多考试和比赛里的作文高手。更可见文学的厉害。一个人无论是搞科研的或从政的,其实都在为文学作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