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第4/6页)
姬萦干脆抽走他手中的那本书。
“你以为装听不见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姬萦假意威胁道,“你不跟我走,我可以把你打晕了带走。”
烛火照亮了他脸上的冷漠,而姬萦竭力忽视着。
“你把我带走又有什么用呢?”
“我们回暮州,还和从前一样。”姬萦说。
“回不到从前。”徐夙隐冷冷接上她的话,“因为我再也无法对你的野心视而不见。”
“章合帝已经对你不构成威胁了,剩下还有一个延熹帝,你又会拿他怎么办?”
徐夙隐站了起来,忽然就变成了俯视姬萦的目光,与姬萦痛心的眼神不同,他的眼中只有冷漠。
“即便你带我回到暮州,我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为你出谋划策,出生入死。夏室仅剩的最后一个男丁,我做不到对他视死不救。我会像对我父亲那样,哪怕在你身旁,也只会为陛下而谋划。”
“你说这些话到底是为了什么?”姬萦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为了让你知难而退,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你觉得我是傻瓜吗?”姬萦问。
徐夙隐沉默着看着她。
“我不是傻瓜,你也不是。如果你真的不想跟我回暮州,你有一百个办法今夜不在竹苑。你明明在这里等我……”姬萦抓住他的衣襟,面露悲伤,“你明明在这里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不得不这样推开我?”
徐夙隐面无表情,却能感觉喉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滑动,那些他不能说出的话,似乎想要冲出喉咙将一切告白。
她知道他有苦衷,哪怕他已经摆出最伤人的面孔来面对她,她依旧相信他有苦衷。
“……因为我累了。”他哑声道。
他累了。
一个人走在无边的孤寂中,向着没有意义的终点,只为了他人的期待而活。他累了。
他其实并不想在这样无尽的病痛和喝不完的苦药中苟延残喘,也无心在乱世之中建立霸业,他只是不想让生母和水叔这样想要他活着的人悲伤,也不想让夫子托付给他的遗愿落空。
他看不到夏室的未来,但为了让天下百姓能够少受一些死别,他还是用这残烛之身,倾尽全力延长夏室的生命。
哪怕他清楚,历史总会在和平和战乱中徘徊,这是宿命。天下兴,百姓苦,天下亡,百姓苦,这也是宿命。无论他如何挣扎,努力,天下依旧会再次大乱。
一切走到最后,都只会是悲剧。
这是宿命。
他的一切所为,其实都是徒劳。他明白,明白却又无法对发生在眼前的悲剧视若不见。他锐敏的心总是在痛苦中沉浮。
遇到她,为她而心动,心痛,也是无法抵挡的宿命。
“我不想成为谋朝篡位的一把匕首……无论这把匕首,是握在父亲手中,还是你的手中。”
在摇晃的烛光下,徐夙隐充斥着压抑情感的眼眸,如同风吹过的湖泊,有粼粼波光闪烁。
他心中的那份痛苦,清晰地传递到姬萦胸中。
即便她是中宫所出的公主又如何?
章合帝愿意把皇位传给她吗?
延熹帝愿意把皇位传给她吗?
在徐夙隐心中,只能通过巧取豪夺获得帝位的她,和想要谋朝篡位的徐籍有什么不同?
她知道他的内心一直在延熹帝和自己之间挣扎,但她却刻意忽视了他的痛苦。这本是与她相关的痛苦,她却将它扔给了徐夙隐独自承受。希望他能够主动跨出那一步,舍弃延熹帝来到她的身边。
他最终还是走不出这一步。
姬萦转过身,再没说话,大步走向门扉,猛地开门走了出去。
门扉合上后,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徐夙隐脸色苍白,强撑的力气终于用尽,跌坐在身后的长榻上。
强忍多时的咳嗽再也按捺不住,像是要把心肺一并咳出那般,他眼前一片金星,耳中嗡嗡作响,直到一只手急切地抚上他的后背,有力又不失轻柔地来回抚着他颤抖的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