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各逞机谋缘底事自疑身世感亲情(第18/21页)

“唉,又是下雨天。”他独自坐在静室沉思。

电光从窗外闪过,他突然想起十七年前的那个下雨天。

风雨中折断的树枝在他眼前幻化,他好像看见“小师妹”向他走来。

那个时候,何玉燕还是他的“小师妹”,还是他的未婚妻。

这个关系,就是在那个下雨天结束的。“大师哥,我没有脸和你说——”用不着小师妹说,他已经明白了,小师妹是来和他告别的。就在那天晚上,她跟他的师弟走了。

电光再闪,眼前的幻影又多了一个。小师妹何玉燕之外,还有他的师弟耿京士。

这一天是十六年前那个下雨天。他又见着小师妹了,小师妹已经变成了耿夫人。上一次的见面是小师妹来向他告别,这一次的见面却变成了诀别。

眼前重现当年的幻景,他也不知是幻是真,是梦是醒?

雷轰电闪中,耿京士在他剑底下倒了下去,耳边有新生婴儿的哭声。

师妹也倒在血泊中了。啊,天地万物都静止了,只有婴儿的哭声。

不,不,他好像还听见了笑声。飘飘忽忽的,若隐若现的笑声!

十六年前那个下雨天,他其实并没有听见这个笑声。但这个笑声并不是他用耳来听的,是他用心“听见”了。这是他“想象中的笑声”吗?不,他知道这不是幻想,那个女人,那个风骚妖媚绰号“青蜂”的女人,即使她当时没有笑出声来,她的心里一定是在得意狂笑的了!

“唉,我怎么会想起这个女人?”

他是最不愿意想起这个女人的,尤其不愿意在想起小师妹之后,又想到这个女人。他甚至自己在“哄”自己,“不,不,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那天她根本没有在场!”甚至“哄”得他自己都相信了。

唉,是幻是真,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电光三闪,眼前的幻相又变了。

神情威猛的老人,剑光如电的高手!

时间一下子过了十六年,拉得很近很近了。是在三个月前的一个下雨天!

时间拉近,距离拉远。上两个下雨天是在他的家乡,这一个下雨天,他已是在远离家乡万里之外的辽东了!

三个月前,他奉师父之命,来到辽东,侦查一个人。一个谜样的人。

这个人是和武当派有史以来最大的一个疑案有关的人。和这个疑案有关的人差不多都已死了,这个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但正因为他还有“可能”是活着的,所以必须打听到真实的消息。即使他是死了,也希望能够发掘到一点当年的真相。

这个人就是耿京士和何玉燕在辽东结识的那个霍卜托。那时他的身份是一个鱼栏的买手,实际的身份是金国大汗努尔哈赤的卫士。第二年他又摇身一变,变成了大明天子锦衣卫的军官。这个人,几乎可以说整个人就是个谜!

但也只有找到这个人,才有希望找到破案的线索。他的师弟耿京士当年是否真的做了满洲奸细,也只有找到这个人,才能弄个明白。

说是“奉命”,其实他已是不止一次向掌门师父提过这个要求的了,师父一直没有答应他。以至在那一天他突然听到师父要他到辽东“探案”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三个月前,他到了霍卜托曾经做过鱼栏买手的那个小渔村,亦即是耿京士和何玉燕曾经在那里住过的小渔村。

那个鱼栏早已没有了,不过小渔村的变化是不大的,当然也还有记得霍卜托这个人的旧人。

但从这些人的口里,他却得不到他想要知道的东西。那些人只知道霍卜托是个鱼栏买手,一个平凡之极的买手。别人记得他的只是他的算盘打得很精,但也不会占别人的便宜,账目一向都是清清楚楚。就只是如此而已。

何玉燕和耿京士当年住的那间屋子还在,那间屋子是他们花钱建造的,渔村的人都是老实人,他们走了没有回来,也没有人去霸占他们的屋子。

他伪称是耿京士的远亲,进了这间屋子。这间屋子早已破烂不堪了。其实即使他不冒认亲友,他要进去,也没人理会他的。

屋子里早已空无所有。有的只是墙头的蛛网,炕底的冷灰。破了的蛛网似乎在张口笑他,笑他还未能跳出情网。炕灰虽冷,心底犹有余温。

真的是什么东西都没留下,留下的只是事如春梦了无痕的慨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