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祖庭风云(第4/18页)
性明脾性暴烈,见状喝道:“孽障,住持面前,也敢放肆?”心缘唬得面如土色,忘了身子已能动弹,双腿发软,扑通跪倒。
“不怪他。”性觉摇了摇头,徐徐道,“他被人以沛然大力冲击五脏,震动奇经,故而瘫软不起,我以内力为他导引经脉,牵动五脏,故而有此征兆。”
性明神色稍缓。性觉又道:“心悟,你将其他伤者带至药师院性智师弟处,传我法旨,请他疗治。”心悟领旨去了。性觉转眼顾视陆渐,半晌不语。性明忍不住高叫:“住持,此事如何裁夺,还请示下!”
性觉微微一笑,说道:“师兄乃戒律院首座,执掌刑罚。你先说说,如何定夺?”性明道:“依老衲看来,聋哑和尚屡犯偷戒,理应重责三十戒棍,以儆效尤。至于这少年人,大胆行凶,伤我僧众,但因不是本寺中人,当以绳索捆绑,移交官府处置。”
他这番判词十分严厉,殊无出家人的慈悲之心。陆渐心中不平,欲要申辩,又觉此事太过古怪,欲辩忘言,十分烦恼。性觉却笑了笑,摇头叹道:“性明师兄,你好糊涂。”性明一愣,说道:“住持此话怎讲?”
性觉道:“偷盗之事,我方才知道。盗亦有道,由偷盗之物,足见偷盗者的性情。素八珍、雪芽茶、方柿饼,玉糁羹、六和人参汤,均是珍贵茶点,这偷儿专偷此类,足见于饮食一道鉴赏甚精,乃是一位雅贼。”
“雅贼?”性明浓眉轩举,微觉诧异。
“不错!”性觉笑了笑,“何止是雅贼,活脱脱就是一位爱挑嘴的千金小姐。众人皆知,聋哑和尚再也粗蠢不过,即便入厨偷食,也是见饭吃饭,见粥喝粥,哪儿有这么挑剔?故而依老衲看来,桂花莲子羹或许是聋哑和尚偷吃的,但之前的几样茶点,却未必算在他头上。”
性明沉吟道:“依住持之见,难道贼子另有其人?”性觉道:“老衲也是猜测,但有疑点,便不可仓促定罪。”性明点头道:“住持言之有理。”
陆渐不由暗暗点头,心想这性觉身为住持,确有过人之处,剖析断案,合情合理。转眼再瞧,聋哑和尚浑无所觉,只将手伸入怀中,拈出一只只虱子,掐死丢在地上,陆渐不觉暗叹:“这和尚不只是哑巴,更是聋子,委实可怜极了。”
性明见聋哑和尚公然扪虱于方丈之内,伤生害命,污秽禅门,端的肆无忌惮。他心中愠怒,开口欲骂,忽又悟及此公两耳俱聋,性情混沌,即便咫尺雷鸣,狂暴刹至,于他也不过是蕙风和雨,渺不沾身。想到这里,这一口气竟发泄不得。
忽听方丈外传来一阵咳嗽。性觉眼皮微抬,笑道:“性海师弟来了?好久不见,快快请进。”
伴随咳嗽,方丈外踱进一名僧人,须眉稀疏,骨瘦如柴,面皮白里透青,他胸口起伏一阵,勉力合十道:“性海……咳……问住持安好。”性觉温言笑道:“这两月我忙于寺务,不曾探望于你,你的病可好些了么?”性海苦笑道:“老样子了,怕是好不了啦。”性觉也叹一口气,说道:“师弟不要灰心,请坐一坐,容我问几句话儿,再和你一叙。”
性海坐下时,有意无意看了陆渐一眼,忽又耷下眼皮,轻轻咳嗽。性觉也注视陆渐半晌,慢慢说道:“小檀越与鱼和尚有什么干系?”方丈中人听了这话,均是心头剧震,目光齐刷刷地投到陆渐身上。
陆渐也觉惊讶,点头道:“住持也识得那位大师?”性觉点头道:“金刚一门,自花生大士以降,均曾驻锡我寺。老衲早年曾蒙鱼和尚点化,略识金刚神通。方才小檀越制住心缘一干人,用的正是‘大金刚神力’。这门神通一脉单传,小檀越既已学会,想必和鱼和尚大有干系。”
陆渐大为不解,心想:“我伤病缠身,怎么还能使出‘大金刚神力’?即便‘大金刚神力’,我也只练成一十六相,如何能够一招不发,震飞僧人的棍棒,封住他们的经脉?”他越想越惊,呆怔无语。性觉注视他半晌,又问:“小檀越可有什么苦衷?”
“苦衷却没有。”陆渐叹道,“鱼和尚大师于我确有大恩,他坐化前托我将他的舍利带到贵寺安放。”
“什么?”性海失声惊叫,“鱼和尚死了……”忽地逆气上冲,连声咳嗽,青白面皮涨成酱紫颜色。性觉眼中的讶色一闪而逝,寂然半晌说道:“心空,你解开檀越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