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黑山白水 第八折 动息如有情(第3/4页)
观音奴衣衫尽湿,紧紧裹在身上,仿佛一杆春天的新竹,纤细而柔韧。她的脸微微仰着,像在承接雨水,五官极精致,气质却野性,越矛盾越美丽,令人无法呼吸。观音奴一直跑到脱力,脚一软,跌到地上。嘉树伸手想扶观音奴,又缩回去,静待片刻,看她将身子缩成虾米一般,白色布衣上渗出殷殷的血。他吃了一惊,弯腰抱起她。
此处的草原离平顶山最近,山中有数十个天然岩洞,嘉树辨了一下方向,带着观音奴往平顶山掠去。暴雨肆虐,他察觉怀中少女的身体越来越冰,不断有血渗到他手上,又被雨水冲走。
嘉树找到一个干燥的岩洞,洞中还有行旅遗留的干柴,他生起一堆篝火,来把观音奴的脉,却发现脉象虽弱,倒不像受了内伤的样子,心想总要把血止住再说。他不便查她伤处,低声问:“你的伤口在哪里?”
观音奴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只觉一把钝刀在肚子里不停搅动,仿佛有什么要从肚子里剥离出来,自出生到现在从未如此痛过。听嘉树问她,咬着牙道:“伤口在肚子里面。”
嘉树一愣,“那哪儿来的这么多血?”
观音奴心中害怕,又有种说不出的羞涩,涨红了脸,吃吃道:“那个,那个,是从下面流出来的。”
嘉树懂了她的意思,面上蓦地一热,“你以前没有这样痛过么?没有这样流过血么?”
观音奴摇摇头。嘉树尴尬至极,镇定一下情绪,想这是她一生都要面对的事,理应由她母亲来教导,但自己既然遇到,总不好让她把这个当成不幸或污秽,斟酌片刻,道:“恭喜你了,观音奴,过了今天,你就不再是小孩,可以算作大人了。”
观音奴虽然痛极,神智却清明,断断续续地道:“哼,我早就是……大人了。那么……你长大的时候……也这样痛过啰。”
嘉树呛住,咳了两声,严正地道:“当然没有。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只有女人才这样。”
观音奴睁大眼睛,“不公平,为什么男人就不会痛?”
嘉树实在无法回答她的问题,避重就轻地道:“从现在起,你每个月都会这样一次,一直到老。”
观音奴倒抽一口冷气,看他一本正经,实在不像恐吓自己的样子,禁不住哭了起来,“不,我选择做男人。”
嘉树苦笑,“这个也是可以选择的么?从古到今的女人都这样,是无法悖逆的自然。”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硬着头皮安抚道:“我倒是听说有些内功心法,练成后就能斩断赤龙,再也没有这样的烦恼。”
“真的?”观音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我练的是南海神刀门的碧海心法。”
嘉树眉毛一挑,“那就没办法了,神刀门的内功师法自然,不会悖逆天道。”他的眼底浮着阴霾,声音却含了不自觉的温柔,“好了,你是勇敢的姑娘,不要哭哭啼啼的了。”
观音奴从未这样哭过,闻言也觉得不好意思,拿手背胡乱擦擦脸,“奇怪,跟你说说话,好像就没那么痛了。”
嘉树道:“那好,你守住丹田,想象自己晒着夏天的太阳,暖洋洋的。”观音奴依言闭上眼睛,嘉树运起“薰风”之功,手掌过处,观音奴衣服上的雨水顿时化作袅袅雾气,却不会触及她的身体。她特有的体香渐渐在岩洞中弥散开来,含着草木的清气,令人陶醉。
篝火燃得很旺,观音奴身上的寒意一去,倦意便涌了上来,精疲力竭地枕着嘉树的腿,昏睡过去。嘉树端坐不动,面上一片茫然。他回想刚才种种,心情郁悒,料不到自己发出幽眇离魂之术将她催眠,却又猝然收回,以致落得如此尴尬境地,更料不到自己刻苦修炼的冰原千展炁,在这样浑金璞玉的性格面前竟然毫无用处,这女孩儿天生就有种让人放松、不予设防的能力。
观音奴一直睡到月出东山,睁开眼时,正见到嘉树抱着手站在洞口,月光照着他的侧面,鼻梁挺直,嘴唇薄而坚定,睫毛像他的头发一样微带卷曲,在月光中历历可见,仿佛一幅剪影,那线条若刀削成,清峭而俊逸,在观音奴的心情看来,简直可说是温柔。
观音奴向嘉树致谢,他冷冷道:“既然你没事,我走了。”声音冷得彻骨,含着某种无法宣之于口的决断,说完便不顾而去,观音奴也不以为意,想这人虽然外表冷酷,心肠却很好。她灭了篝火,精神抖擞地回到自家毡房。耶律歌奴心痛得很,忙着帮她换干衣、煮热汤,又教她这时候需注意的各类事情。观音奴安心地听着歌奴絮叨,早把铁骊和歌奴说的话撂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