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聆秘(第10/15页)

那少女道:“为甚么又大喝起来?遇到了甚么高兴事么?”那拿算盘的道:“这可得问大师哥自己了。他多半知道到得衡山城,就可和小师妹见面,一开心,便大喝特喝起来。”那少女道:“胡说八道!”但言下显然颇为欢喜。

林平之听着他们师兄妹说笑,寻思:“听他们话中说来,这姑娘对他大师兄似乎颇有情意。然而这二师哥已这样老,大师哥当然更加老了,这姑娘不过十六七岁,怎么去爱上个老头儿?”转念一想,登时明白:“啊,是了。这姑娘满脸麻皮,相貌实在太过丑陋,谁也瞧她不上,因此只好去爱上一个老年丧偶的酒鬼。”

只听那少女又问:“大师哥昨天一早便喝酒了?”

那耍猴儿的道:“不跟你说得个一清二楚,反正你也不放过我们。昨儿一早,我们八个人正要动身,大师哥忽然闻到街上酒香扑鼻,一看之下,原来是个叫化子手拿葫芦,一股劲儿的口对葫芦喝酒。大师哥登时酒瘾大发,上前和那化子攀谈,赞他的酒好香,又问那是甚么酒?那化子道:‘这是猴儿酒!’大师哥道:‘甚么叫猴儿酒?’那化子说道:湘西山林中的猴儿会用果子酿酒。猴儿采的果子最鲜最甜,因此酿出来的酒也极好,这化子在山中遇上了,刚好猴群不在,便偷了三葫芦酒,还捉了一头小猴儿,喏,就是这家伙了。”说着指指肩头上的猴儿。这猴儿的后腿被一根麻绳缚着,系住在他手臂上,不住的摸头搔腮,挤眉弄眼,神情甚是滑稽。

那少女瞧瞧那猴儿,笑道:“六师哥,难怪你外号叫作六猴儿,你和这只小东西,真个是一对兄弟。”

那六猴儿板起了脸,一本正经的道:“我们不是亲兄弟,是师兄弟。这小东西是我的师哥,我是老二。”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那少女笑道:“好啊,你敢绕了弯子骂大师哥,瞧我不告你一状,他不踢你几个筋斗才怪!”又问:“怎么你兄弟又到了你手里?”六猴儿道:“我兄弟?你说这小畜生吗?唉,说来话长,头痛头痛!”那少女笑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定是大师哥把这猴儿要了来,叫你照管,盼这小东西也酿一葫芦酒给他喝。”六猴儿道:“果真是一……”他似乎本想说“一屁弹中”,但只说了个“一”字,随即忍住,转口道:“是,是,你猜得对。”

那少女微笑道:“大师哥就爱搞这些古里古怪的玩意儿。猴儿在山里才会做酒,给人家捉住了,又怎肯去采果子酿酒?你放它去采果子,它怎不跑了?”她顿了一顿,笑道:“否则的话,怎么又不见咱们的六猴儿酿酒呢?”

六猴儿板起脸道:“师妹,你不敬师兄,没上没下的乱说。”那少女笑道:“啊唷,这当儿摆起师兄架子来啦。六师哥,你还是没说到正题,大师哥又怎地从早到晚喝个不停。”

六猴儿道:“是了,当时大师哥也不嫌脏,就向那叫化子讨酒喝,啊唷,这叫化子身上污垢足足有三寸厚,烂衫上白虱钻进钻出,眼泪鼻涕,满脸都是,多半葫芦中也有不少浓痰鼻涕……”那少女掩口皱眉,道:“别说啦,叫人听得恶心。”六猴儿道:“你恶心,大师哥才不恶心呢,那化子说:三葫芦猴儿酒,喝得只剩下这大半葫芦,决不肯给人的。大师哥拿出一两银子来,说一两银子喝一口。”那少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啐道:“馋嘴鬼。”

那六猴儿道:“那化子这才答允了,接过银子,说道:‘只许一口,多喝可不成!’大师哥道:‘说好一口,自然是一口!’他把葫芦凑到嘴上,张口便喝。哪知他这一口好长,只听得骨嘟骨嘟直响,一口气可就把大半葫芦酒都喝干了。原来大师哥使出师父所授的气功来,竟不换气,犹似乌龙取水,把大半葫芦酒喝得滴酒不剩。”

众人听到这里,一齐哈哈大笑。

那六猴儿又道:“小师妹,昨天你如在衡阳,亲眼见到大师哥喝酒的这一路功夫,那真非叫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不可。他‘神凝丹田,息游紫府,身若凌虚而超华岳,气如冲霄而撼北辰’,这门气功当真使得出神入化,奥妙无穷。”那少女笑得直打跌,骂道:“瞧你这贫嘴鬼,把大师哥形容得这般缺德。哼,你取笑咱们气功的口诀,可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