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洞里神仙(第5/22页)

他慢步从常府街走到通济门大街口,沿着河边一面向南走,一面仔细思考。他隐约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危机正一步一步包围自己,但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却又抓不准。自己出身明教,在南京锦衣卫中埋伏这么多年,虽然心中牢记明教赋予的任务,但这些年来做的工作是京师的锦衣卫,他已经完全习惯,甚至融入了京师的官场生活。在与军师方冀重逢后,他猛然发觉比起方冀为明教视死如归的情怀,自己对明教的感觉是淡远了。

虽然他悉心尽力安排了刺杀朱元璋的最佳计画,但在方冀乾坤一掷刺杀失败后,他的心中忽然感到一种解放,不论明教和朱元璋之间的恩怨多深多大,对于明教的血仇,自己已经做了该做的。尤其是朱元璋一死,他很惊讶地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想把发生在神农架顶上的惨事封存在脑底。他不想再恨朱元璋的孙子,也不会再为报明教之仇而牺牲生命,眼前他最关心的是如何摆脱危机活下去,而且要活得称心快活。

河边一棵大树下,有个老汉摆张桌子在变戏法,两个后生闲汉在跟他赌铜板。这种戏法很常见,用三个碗倒盖在桌上,铜板在碗底换来换去,猜对铜板在那个碗底就赢些奖品,猜错了就输掉铜板。其实没有多少趣味,但那两个闲汉已猜了十几次还没赢过一次,明知戏法是假的,却看不出破绽,不禁有些冒火了。

章逸走到树下,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老汉弄玄虚的手法已经一目了然,他也不说破,只淡淡地道:“戏法就是真的,连赢十几把便是假了。”那老汉看了章逸一眼,两手一交换,碗盖定了,那猜枚的闲汉指着中间的碗喝道:“这里,跑不了。”老汉揭碗一看,果然一枚铜板在碗底,笑道:“客官猜赢了,看奖。”便从桌下拿出一包奖品交给那后生。

章逸见这老汉既机灵又上道,手脚也麻利,对他眨眨眼便转身走了。就在此时,一个抱着腿坐在河边打瞌睡的叫花子忽地站起身来,冲着章逸低声道:“官爷,借一步说话。”章逸随他走到一个小坡后,那叫花子道:“红孩儿要我带话给官爷,要是有人找官爷麻烦,官爷就跟上头举发有个姓鲁的大官,南京的正事不做,却擅离职守,跑到河南登封县指挥官兵帮天竺人打少林和尚,该当何罪?”

章逸听了此言,宛如脑中开了一扇新窗,笑问道:“如果对方抵赖,俺岂不成了诬告?”那叫花子道:“红孩儿说他有人证,官爷只管去举发,告死那帮王八蛋。”章逸和这些丐帮的花子们打交道久了,熟悉这些人说话的习惯;这传话的小叫花未必知道所传讯息的真正意义,也未必知道姓鲁的大官就是锦衣卫的副都使鲁烈,但他们习惯上只要不是自己这一边的,就都是王八蛋。章逸莞然笑道:“好兄弟,谢谢你啦。”

那花子扮个鬼脸,低声道:“红孩儿还托你带句话给‘锺灵女侠’……”章逸一怔,随即会意道:“锺灵女侠?啊,是了!带什么话给她?”那叫花子道:“要是锺灵女侠回来了,就告诉她红孩儿近日也要来南京。”章逸道:“就这?”叫花子道:“就这。”章逸急问道:“红孩儿有没有说少林寺那边的情形如何?”那花子双眼一翻,道:“你以为一只鸽子能带一册书么?巴掌大一张布卷能写多少字?鸽子从武昌飞来的,就表示红孩儿已到武昌,其他的再等下一封传书吧。”章逸被他抢白也不生气,心想:“至少知道红孩儿和郑芫无恙,他俩一回武昌,一回南京。至于其他人如何,只要见着芫儿就知晓了。”

他本来十分犹豫是否要在此时去郑家好酒,现在知道郑芫安全回来,便可以去见郑娘子了,于是点头道:“那好,改天请好兄弟吃酒。”

他熟知丐帮叫花子的规矩,平常碰上了,赏他些银钱买酒食,他会谢你全家、谢你祖宗;但他帮你忙时,千万不能给谢钱小费之类,会被视为侮辱。前者是乞丐本分,后者是朋友义气,千万不可弄混。

那叫花点头道:“官爷要赏酒喝,沿着这水边找,便找到我黑皮。”说完又坐在水边,继续打瞌睡去了。

章逸忖道:“郑芫可能已经回来了,此刻或许就在她娘店里,我这就去传话。”他想到这次接获长官命令,急如烽火地白跑一趟武昌襄阳,连郑娘子都来不及道别,如今马上可以见到她,不禁大感振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