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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惨日(第2/4页)

这山谷偏僻隐秘,余果老望向校场四周,当年的兵器架都已朽烂了,只孤零零地剩着一个还摇摇地站着,上面插了把锈迹斑斑的大刀。

余果老觉得自己也像那刀一样老了,他还挺不挺得过这一战?他也不知。

望了树枝上的小稚一眼,他相信:刀虽老,钢还是好钢,只要好火痛锤,就又是一把利刃!

那个末路红颜裴红棂此刻就是他的火,而小稚那无辜的眼神也就是击打在他心上的重锤,直要击打出他一份深藏的勇气来。只听谷口声音渐近。土黄、赭红、干青、麻白、黯黑,闪出穿着五色衣服的五个人影,东密五刹,终于到来。其中,土黄布衫的那个人缺了一条左臂,正是昨日被余老人一刀斩落一臂的牛刹高罗。他惨着一张脸,那《牛诉冤》一曲就是他唱的——东密密功果然不同,才一天工夫,他虽受此重创,仍可行动自如了。

只见“牛刹”高罗一眼看见余老人,脸色就一变,口里尖声唱道:

“……筋儿铺了弓,皮儿鞔做鼓,骨头儿卖与钗环铺。黑角做就乌犀带,花蹄儿开成玳瑁梳,无一件抛残物。好材儿卖与了靴匠,碎皮儿回与田夫……”

他的声音尖锐嘶哑,本不适合唱歌,听起来简直就像勺儿刮碗的那种尖噪声。他的声音却被那个穿着一件赭红色衣服的“犬刹”费严打断。

只见那费严长得黑乎乎的,面目凶恶。又听他尖声道:“余老头儿,你这二十六年来,威正镖局牌子还算一直不倒,虽说只剩你一个人,但你可要掂量掂量,那不是光靠你的本事,是江湖朋友不忍心再为难你,看在你一年只接一趟镖的份上,抬抬手就过去了。今年,你好像已走过鸿兴酒楼李大嘴那一趟镖了吧?再接,可就不是一单了,不能怪我兄弟们不买你的面子。”

“何况,我们追杀在前,你接镖在后,你到底有没有把我们五刹放在眼里?”

裴红棂在远处却听得好奇——原来这老爷子二十六年来都在走镖,而且每年都只走一趟镖,那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煊赫一时的镖局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裴红棂心中疑惑无限,但这些却不是现在应当想的事。只听那“犬刹”费严继续尖声道:“余老头儿,你想好,小心这一下翘辫子了,留下那二十七门孤寡没有活路。”

裴红棂看向那已长满了荒草的校场,这是昔日威正镖局全盛之日教练子弟的地方,余老人站在那儿显得又衰老又庄严。费严一句话后,余老人本有些驼的背就似乎直了。天上,是一天惨日。余老人一反手,就掣出他背后的那把大关刀,刀长三尺,阔八寸,那一天惨日砸在这荒芜的校场中,那刀就是这片惨日中最暗哑的光。然后只听余老人说:“你无权拿我们镖局的孤寡开、玩、笑!”他一字一顿。分明那“犬刹”费严的话已刺到他心中神圣处。世上总有人不肯一切都以滑稽狂荡为时尚,如果有人敢干犯他心中圣地的话,他会一语拦断的!然后他并不侧头,口里却喝出了一个字——“砍!”

裴红棂一激灵,知道这一字是喊给自己的。她用尽力气,一匕首就向第一个绳结砍去。然后她眼前一绿,那绳索似缀着什么,一断以后,就向后抽去,飞快不见。却见校场上空有一片绿色的大布天幕般罩了下来。那块布长达两丈,阔有五尺,猛地遮天蔽地地泻下,校场中人无不大吃一惊。

余老人就在那时出刀。他用的是大关刀,这一刀劈出风雷隐隐。惨淡日光中,他白发蓬飞,更显一种极为孤惨的悍勇,他这一刀劈向费严,这招名叫“挽弓挽强”。

费严大惊,疾退,就在他的退后中,他胸前一块作护心用的狗皮已爆裂开来,为刀风所破。那狗皮本经百般硝制,是他护身三宝之一,狗皮一裂,他胸膛裸露,险险让开刀刃,但刀风还是在他枯黄的胸口留下一道红痕,五脏六腑之间只觉翻来覆去的难受。

五牲杀没想到这老头老了老了,出刀还会这么快。只听余老人又喝道:“砍!”然后一刀横抹,直劈向“牛刹”高罗。这一招是大关刀的第二招“用箭用长”。

裴红棂虽为女子,但也觉心情激荡。她爱愈铮十余年,只为在他的宁淡中读出了在旁人身上读不出的两个字:风骨。而今日,她却在一个衰朽老人身上,读出了另两个字:英雄!她望向她刚才砍落的第一块垂下的布幕,上面大大地写了一个字:请。字不好,但意兴豪飞,可能正是此老当年的笔意。她运尽腕力剁向第二根绳,又一幅布幕落下,还是老旧的绿色,但已与前一块绿得不一样。上面也只有一个字: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