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第4/10页)
眼前这张脸,也真的和厉鬼相差无几。
粗糙黧黑的皮肤上,遍布着铜钱大小的白斑,白斑间隙点缀着无数状若蚕豆的疮疥,其中几颗还已破皮溃烂。口眼淤血歪斜,鼻子高高肿起,仿佛刚被人狠揍过一顿,看去惨不忍睹。
蓝彩衣冷哼一声,将黑纱罩上,道:“你一定觉得很奇怪,我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吉娜惊得说不出话,只好拼命点头。
蓝彩衣道:“七年前,我曾去过神魔洞一次。那时,神魔洞的秘密刚刚传晓江湖,自不量力去取蛊的人,竟有两百多个。只可惜,除了我之外,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
吉娜看了看蓝彩衣,想说:“那你不是被金蚕咬成这样的吧”,却终于没敢说出口。
好在蓝彩衣没有看她,而是遥望远方,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我能活下来,多亏亲眼见到了秦梦楼被金蚕咬得粉身碎骨的一幕。”
吉娜愕然:“秦梦楼又是谁?”
蓝彩衣:“白水堡主夫人。自我练蛊入魔,闭门修养后,她就成了苗疆第一美人。当年迷恋她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白水堡堡主为了得到她,也不知杀了多少人,费了多少财力,耗了多少心机。成亲那日,聘礼是三斛南越明珠,真是古今无有的奢华。一时之间,普天下的女子无不艳羡,叹恨上天不公,没让这样的好事落在自己头上。”她轻轻冷笑了一声:“可谁知到,白水堡主本是断袖之人,对女色毫无兴趣。他费尽心机迎娶秦梦楼,又对她百依百顺,只不过是要骗她替自己取蛊罢了!”
吉娜听得似懂非懂:“但她为什么会死呢?”
蓝彩衣摇了摇头:“只因为她的美貌还不够。”她的声音中有些失落:“在她入洞之前,我曾仔细打量她的容貌。自负虽未必弱于她,但最多也就在伯仲之间。她没有得到此生未了蛊的认可,当年的我也未必能。因此,那一年,我没有贸然进去。而是悄悄从洞口逃走了。”
她长长叹息了一声:“七年来,那一幕无时无刻不重现在我脑海,满天兽啸,金蚕振翅声震耳欲聋,血雨纷扬坠落,人们惊惶逃避,这恐怖如炼狱一般的场景中,我却看到了一个影子。一个至美的影子。”
“那就是此生未了蛊的幻影。”她的声音如山风一样凄迷:“那是凡人无法想象的美丽,只要看过一眼,就会不惜粉身碎骨,也要沉醉在它怀中。如果说,以前我是为了治疗伤势来取七禅蛊,那么自从见它之后,我宁愿用所有的生命,来祈求它给我一日的美丽。”
她顿了顿重重的重复了一句:“和它一样的美丽。”
吉娜不禁想,如果此生未了蛊幻化的,是每个人心中的至美至爱,那她所看到的幻影,和蓝彩衣的应该不同吧。但那种痴迷的心境却是一样的执着——宁愿死去,也要再看它一眼的执着。
蓝彩衣的声音渐渐有些苦涩:“之后,我用了一年的时间,练成了早已绝传的刹那芳华蛊。”
吉娜讶然:“刹那芳华蛊?这又是什么东西?”
蓝彩衣道:“刹那芳华蛊的作用也是改变寄主容貌,但与此生未了蛊不同,它是常年压榨寄主的美丽,只让它在某一个时刻绽放出来。也就是说,它会让练蛊之人平日变的极丑,而只在某一时刻,将美丽全部释放。变丑得越厉害、时间越长,那一刻的美丽也就越是动人。”
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拂过,动作中似乎有无限的眷恋,声音在轻轻颤抖:“为了一个时辰的美丽,我忍受了七年的丑陋。七年来我戴着黑纱,日夜面对这这张不堪入目的脸,就是为了在今夜面对七禅蛊的一刻!”
她声音有些哽咽,胸口起伏,仿佛承受着无尽的痛苦。可以想见,这七年她过着怎样不见天日的日子。
吉娜渐渐觉得她非常可怜,只得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赶紧赶路吧。”
蓝彩衣深吸一口气,渐渐平复下来,让吉娜将自己背上,向神魔洞行去。
夕阳渐渐隐没,一轮皓月爬上苍穹。
万仞绝壁上,沉睡的金蚕发出七彩光晕,宛如一个个悬停在空中的水滴,映得整个天风谷美丽非常,却也诡异非常。
中秋朗月的照耀下,神魔洞宛如一头巨兽,静静伏于山谷尽头,洞口两条石笋高高耸起,直插苍穹,宛如巨兽口中的厉齿。洞中看不见丝毫亮光,仿佛张开的一张阔口,耐心等候着踏入它领地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