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梦入芙蓉浦(第3/9页)
秦渐辛错谔之下,忽然放声大笑,心道:“张天师在崖顶闭关,也不知死了多久了。天师派中竟无人得知,当真是蠢笨之极。”转念一想,笑声登敛,忖道:“师妹说师父两月一次,会上崖请安。就算只是在庐外磕头,以师父的精明,岂会瞧不出柴扉久未开闭?何况既是问安,便断无不和天师对答之理。此事大大的不对劲。”
要知嗣汉天师一位,乃是世袭,天师既亡,张玄真既是嗣师,便可顺利成章接任天师之位。张玄真既明知天师已亡,却为何要守口如瓶?岂非奇怪之极?秦渐辛跨入庐中,绕开矮几,到得那骷髅身畔,伸手在道袍上轻轻一触,那道袍登时应手而裂,竟是无声无息。秦渐辛心道:“天师的道袍坏朽至这般,瞧来天师身死,绝不是一年半载中事。只怕当日林大叔带我上山之时,天师已然不在了。”
想明此节,登时便想到:“当日林大叔上山,原有邀天师派联手对付魔教的意思。据卢师叔和董师叔的口气,方教主显然早已惹上天师派。但师父却仍然推三阻四,只是不肯痛快答允,自然是因为天师已没,而师父自己没把握对付方教主的缘故。嗯,方教主派人挑衅,定是算到天师天年将尽,是以心存试探。师父明知方教主的用意,是以一意隐忍,宁可自己不做天师,却要方教主不明虚实,不敢妄动。”
想到张玄真苦心孤诣,秦渐辛却并无敬佩之心,反觉可笑,心道:“师父聪明一世,竟然如此糊涂。隐瞒天师死讯,三五个月也就罢了,一瞒数年,却是何苦?是了,想来师父定是知道方教主比他年长,只盼方教主自己死了,这才能安心做他的天师。哈哈哈哈。”
他被张玄真囚禁两年有余,心中怨忿之极,有时想起气愤,早将张玄真的列祖列宗骂得狗血淋头。这时见到张天师遗骸,自也不会存什么敬意,也不理会,自行四处打量。只见那矮几之上,放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心中一动:“难道这便是那传闻中的《河洛天书》?
心中怦怦乱跳,伸手取了,只见暗绿色封皮上写着四个篆文,正是“河洛天书”四字。秦渐辛大喜,忙翻开看时,只见第一页绘着一幅图形,全是黑白小点,或连或断,排成九宫方位,正是《易经》中的“洛书”之图。秦渐辛心道:“《易经》以河图、洛书推演而成,原来《河洛天书》果然与易理相关,怪不得天师派的武功,什么六爻擒拿手、坎离掌,都得名于《易经》。”再翻第二页,果然便是“河图”之型。
翻至第三页,便是文字。只见书中写道:“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又曰:天一地二天三地四……”秦渐辛一怔,这文字熟悉之极,正是自己从小背得滚瓜烂熟的《易经》开篇系辞。一路翻将下去,句句不差,哪里是什么《河洛天书》了,分明是一本寻常之极的《易经》。
秦渐辛大为失望,随手将那小册子向几上一抛,忽想:“林大叔曾言道,许多秘籍,乃是藏在普通书籍之中,须得水浸火焚,种种机关,方得见到。莫非这《河洛天书》也是如此?”但登时便想到:“师父既曾来过,定也早已见到此书。我能想到的法子,他岂有想不到的?这书册仍然在此,师父的武功也不比林大叔强,那便是这书中并无机关了。”
当下不去管那书册,又再四处打量。见那几上香炉不过寻常手炉大小,乃是一整块绿玉雕成,精巧无比,登时爱不释手,心道:“那山洞阴森潮湿,霉气冲鼻,用这香炉点起香来熏熏,倒是不坏。只不知这里有没什么好香。”便打开香炉边石盒,盒中放着几十块细小黑色颗粒,触手软绵绵的,便如阿胶一般,气味芬芳之极,不知是何奇香。
秦渐辛眼见并无别种熏香,只得拈了一粒,放于香炉中,才一点燃,只见一道淡淡碧烟腾起,鼻中已闻到一股甜香。那香非兰非麝,微带清甜,馥郁之气沁入心脾,秦渐辛片刻间便觉精神焕发,头目清利。再过片刻,胸膈顿开,通体舒泰,当真是说不出的舒爽自在。良久良久,渐觉骨节欲酥,双眸倦豁,只想寻个所在好生睡一觉方好。
他虽对张天师并无敬意,但自幼深通礼法,雅不愿轻侮张天师遗骸。只是要他与骷髅同床而卧,却又实在不愿。当下熄了那奇香,携了绿玉香炉和那石盒,便即出庐。吸得几口崖顶清新之气,精神为之一振。这才想起上崖之初衷,便飞石打了两只雁儿,负在背上。仍是手足并用,攀回所居石洞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