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飞蛾扑火(第3/6页)

老大哥顺势把我手上的书一横,我几几乎没抓稳,幸亏一根食指还叉在刘伯温那篇文章上,支住了。再定睛一看,老大哥的手指尖儿已经朝下一页弹去,我才发现:此书在这篇《奇门遁甲总序》的后面还有几页文字。一如坊间所有的命理书一般,这本《奇门遁甲术概要》也附录了一些看似真人实事的案例,由作者加以推演解析、增益其可信度。老大哥所指的第一篇是这样写的:

土城林君占婚姻:是庚金为男家,乙奇为女家,六合为媒妁。庚之落宫生乙之落宫,得在乙吉格,主男家爱女家。乙之落宫生庚之落宫,得在庚吉格,主女家爱男家。然乙年不得在巳,在巳则庚宫克乙宫,主男家嫌女家,不成。庚年不得在申,在申则乙宫克庚宫,辛宫克甲宫,主女家嫌男家,亦不成。强成之后,必有刑伤;庚金入巳而乘凶格者,刑夫;乙奇入申而乘凶格者,刑妻。然若以乙奇为妻、丁奇为妾,太白庚金为夫,此二女共事一夫。若乙丁之落宫生庚之落宫,其女必肯嫁。乙丁落宫克庚之落宫者,不肯嫁。乙丁宫相比合者,除酉肖人则主妻妾和谐。如乙宫克丁宫,主妻不能容妾;或丁宫克乙宫,主妾欺妻。此乃两宫星相犯之势也。若乙丁入宫、陷库绝之势,主不能成;成亦不利。如庚金宫生丁奇之宫,亦主徒劳。故知土城林君之婚姻,非纳妾不可乘吉格;然纳妾须择丁奇,且不可择酉年鸡肖所生之女也。

老大哥指尖划处,竟是这段以每行四十个字排印的占卜批文的最末一字,自上而下顺读下来,则是“乙巳甲申丁酉星主生”。

“这又是什么意思?”我仍旧混天糊涂遍地痴,一字一字念出声来,“乙巳甲申丁酉星主生”。

“这就是你们年轻人忘本灭祖了哇!乙巳—”说时老大哥拿小指尖抠了枢眉丘,屈伸另外四指略微一掐算,应声道,“乙巳年,是一九六五年。甲申月,是古历七月。丁酉日么—是十五月圆之日。这一天,是星主降世的日子。”

“星主又是什么人?”

老大哥一听这话可就乐了,道:“你问我?我算个什么葱花蒜末儿的东西?我懂个屁呢?还是那句老话:你得随我跑一趟,咱哥儿俩见着了万爷,也好把前账了一了。有什么蹊跷的话,就让万爷当面讲给你听。你说怎么样?弟弟。”

我没有立刻答他的话,倒是耐着性子、照着他方法,继续翻看《奇门遁甲术概要》的最后几页—果然,在接下来的所谓“占卜实例”中,顺着每一行最末一字由右至左读下去,都会出现以天干地支排成的年、月、日以及某事之简述。比方说:“乙巳己丑戊寅火灾”、“丙午庚子己酉户查捕逃”、“丁未戊申丙辰始授星主医事”、“壬子戊申丙戌始授星主奇门遁甲”—

读到这一例上,我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连嗓子也哑了:“老、老大哥,你、你再给算算,这几个日子—”

老大哥每算出一个日子,我的脑袋瓜儿便猛可抽搐一阵,仿佛有人拿了一根杵子在里头翻之搅之、研之磨之,务使不得安宁的一般。可是,我不应该感到意外或陌生的—这些简略的注记,正与我过往生命之中许多参差错落的足迹履痕交叠、杂沓,只不过我大抵入目而无所见、充耳而无所闻,自以为是只与世事无关无碍的老鼠而已。

其实,运用藏尾格的手法隐而射之的这五则文字分别指示着阳历上的“一九六五年八月十一日”、“一九六六年一月十九日”、“一九六六年十二月十六日”、“一九六七年八月二十日”,以及“一九七二年八月二十三日”。光看日期,于我一无意义,可是最后那个日子里的“始授星主奇门遁甲”却令我不得不想起孙小六来。

孙小六会是个什么大不了得的“星主”吗?

根据日期来推算,一九七二年我初入高中,年十五;孙小六则刚满七岁。在失踪大半年之后与我重逢,他的确曾经得意洋洋地跟我炫耀:张哥我以后说让你找不着就让你找不着,绝不盖你。”如此倒推回去五年,一九六七年的八月二十日—也就是新生戏院叫大火焚烧殆尽而又重建开张之后未几,“大牙爷爷”开始传授孙小六《吕氏铜人簿》口诀;是时孙小六正在牙牙学语,悟性未开而记性过人,把一整部“少林十二时辰气血过宫图”背了个滚瓜烂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