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夫人(第15/26页)
“怪不得他们起步有点磨蹭。”
他看着战场,“看起来不妙啊?”
“可不是。”
“所以她才会出来。”
我闻言扭头看去,“对,她正往外走呢。亲自督战。”
冷。冷。冷。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听团长吼了两声,副团长、蜜糖、老艾、渡鸦,还有鬼知道什么人,都在大呼小叫,让我们整好队形。偷奸耍滑的时间结束了。我回到诊所,也就是立在后方的一顶帐篷,好死不死正在厕所下风处。“赶紧检查一遍,”我对独眼说,“让所有东西各就各位。”
夫人骑着马,从正对高塔入口的坡道一路走上金字塔。她胯下的坐骑一看就是纯血良种,生得高大健硕,透着精神,油光水滑的栗色身形像是画家对宝马良驹的完美诠释。夫人装束华贵,红黄相间的锦缎,白丝巾,金银首饰,点缀几条黑带。就像你在猫眼石城街市间看到的贵夫人。她的发丝比夜色还黑,头戴一顶拖着白鸵鸟毛的素色镶边三角帽,用珍珠丝网盘住头发。看上去顶多二十岁。夫人所到之处,人们纷纷让开道路,犹如一座移动岛屿。我没看出丝毫惊惧的迹象。
夫人的两名随从跟她的形象倒很匹配。都是中等身材,裹着黑衣黑裤,黑纱遮脸,胯下黑马的鞍辔缰绳都是用黑皮革制成。符合人们心中的劫将形象。其中一人手持黑矛,枪头用黑钢打造。另一人带了个很大的银号角。他们守在夫人两旁,严格保持一码距离。
夫人从我面前走过时,冲这边嫣然一笑,目光透出愉悦和诱惑……
“她还爱着你哪。”独眼阴阳怪气地说。
我打了个哆嗦,“怕的就是这个。”
夫人闯过佣兵团,直接找到团长,跟他说了半分钟。团长跟那老怪物四目相对,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他只要戴上指挥官的铁面,就不会为任何事所动。
老艾匆匆忙忙走了过来。我问:“你怎么样,伙计?”我已经好些天没看见他了。
“她要见你。”
我发出了个类似“呃”的声音。可真他妈机灵。
“我明白你的意思。受够了就是受够了。但你还能怎么办?去找匹马。”
“马?为什么?上哪儿找?”
“我就传个口信,碎嘴。别问我……哦,说来就来。”
一名身着狼嚎号衣的年轻士兵从金字塔后缘冒了出来。他牵着一串马。老艾溜达过去。经过简短的交谈,他朝我招了招手。我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你选一匹,碎嘴。”
我选了匹线条优美、看起来比较温顺的栗色母马,翻身上去。坐在马鞍上感觉真好。已经好长时间没体会过了。“祝我好运吧,老艾。”我想让这句话带点轻佻劲儿,不过冒出来的却是耗子声。
“祝你好运。”我正要动身,他又说,“长点记性吧,谁让你写那些傻故事。”
“饶了我吧,行不?”我打马前行,心里还琢磨了一会儿,艺术到底会对生活产生多大影响。这真是我自找的吗?
我走过去时,夫人没有回头,只打了个小小的手势。她右侧的黑衣人躲开几步,给我腾出地方。我会意地走到那里,集中精神观看战场,而不是夫人。我能感到她兴味十足。
就在我离开的这几分钟,局势已然恶化。叛军士兵在第二层取得了几个立脚点。我们最下方的阵线土崩瓦解。狼嚎终于松了口,允许手下人帮底层士兵爬上护墙。第三层的私语部队头一回用上了弓箭。
坡道车几乎开到第三条壕沟。巨大的箭塔停止移动。其中半数没有运作,剩下的一半都站满了人。但这么远的距离,弓手起不到作用。感谢诸神赐下小小福音。
第一层的劫将各展神通,但环境如此危险,他们几乎无法有效施法。
夫人说:“我想让你看看,史官?”
“啥?”
“将要上演的戏码。如此一来,这场战斗至少能在一本书中正确记录下来。”
我偷偷瞧了她一眼。夫人带着揶揄的浅笑。我赶忙转头注视战场。我骑着马,站在世界尽头的怒焰狂涛之中;但夫人给我的感觉,却比战死沙场的结局更可怕。我太老了,没法像个十五岁小色鬼似地沸腾冒泡。
夫人打了个响指。
左侧骑手举起银号角,同时揭开脸上黑纱,好把乐器放到嘴边。飞羽!我猛地扭头看向夫人。她冲我挤了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