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左手剑与银指环(第6/7页)

银箭铺天盖地。罗莎已经成为了靶子。她虽然拥有强大的力量,不死的身体,但是她完全不能反击。她明明知道,只要自己上前一步,只要把这柄长剑轻轻送入对方的胸膛,一切就都结束了。但是她不能这么做。她不能反击!她怎么可能杀掉自己的亲外公,养育自己十几年的外公,自己在世上留下的唯一亲人?她不能,即便是杀了她也不能!

银箭闪烁着耀眼的光辉。只消片刻,罗莎就已经支撑不住了。

突然间老人大叫一声,停下了攻击。他用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罗莎,用手指指着她,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来。在他胸口的白袍上,有什么东西突然一闪,然后就消失了。

罗莎呆住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她确定自己刚刚根本完全没有出剑。

然而在下一刻,埃德蒙突然倒了下去,像一座大山那样轰然倒塌。

他死了。

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瘦削的青年。

埃德蒙高大的身形完全挡住了他的身子,所以之前罗莎并没有发现那里有人。

雨丝飘在对方微有些凌乱的白金色长发上。尼古拉斯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残忍的狡黠。他收剑回鞘。

“属下救驾来迟,两位长老受惊了。”

他单膝跪地,伸出右手拉住罗莎,然后在对方的手背上轻轻一吻。标准的骑士吻手礼,姿态优雅之至。

看着倒在地上的外公,罗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杀了面前的尼古拉斯给外公报仇,但是作为下属,尼古拉斯是无辜的,他以为是自己陷入了险境——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如果没有他“及时”的一剑,现在倒在地上的就是自己了。

可是,可是……

尼古拉斯的右手仍然拉着自己的手。突然,似乎有什么不对,罗莎猛地打了一个冷战。

宝剑骑士行吻手礼的右手不是他拔剑的那只手!

他的剑挎在右边!他是用左手拔剑的!他是个左撇子!

——那天费森找我出去看戏。

——费森是我们的人。

——我是费森的上司,我不跟他在一起还能跟谁在一起?

罗莎记得,杀害西里尔的凶手使的是左手剑——这不可能是故意为之。因为即便他是吸血鬼,一剑几乎砍断一个人的头颅也需要极大的力量。她突然想起之前马车里波兰曼尼的复杂表情。

她立即明白了一切。

因为是宝剑骑士下的手,宝剑侍从不可能阻止他的上司。何况被杀之人还是“持十字弓之人”的后裔。但是波兰曼尼完全可以救助罗莎,因为她是长老。尼古拉斯不敢对此提出异议。所以那天波兰曼尼才会知道罗莎在那里,所以他才可能赶在天明之前驾车过去救她。

罗莎的眼中第一次迸出了决绝的恨意。她抽出了长剑。

“是你让费森去拖住加米尔的!尼古拉斯,是你杀了我弟弟!”

尼古拉斯眼中露出了惊慌的神色,“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他退了一步,“那天我在布列塔尼半岛,根本不在巴黎……”

“我还没有说,你怎么知道我问的是哪一天!”罗莎怒极,没有错,就是眼前这个阴险毒辣的伪君子杀害了西里尔,杀害了自己唯一的弟弟!

尼古拉斯大惊。他只是个宝剑骑士,而对方是愤怒的血族长老。他自忖不是罗莎的对手。他想逃。

罗莎拾起了外公掉落在地上的十字弓。

银质的触感烧灼着她的手,但是她紧紧攥住了它。在那一刻,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仿佛回到了伦敦,她仍是拉密那家族的玫瑰之刃,她有严厉的外公,她有可爱的弟弟。全家人都围绕在她的身边,那时候她还不是孤单无依的一个人。

罗莎扣动了扳机。

数十支银箭如流星一般插入了奔跑中的宝剑骑士的后心。

尼古拉斯在尖叫声中灰飞烟灭。

罗莎放下了十字弓。鲜血从手指上滴下来,滴下来,然后被雨水冲刷干净。

罗莎泪流满面。

西里尔死了。外公死了。杀害他们的仇人也死了。

拉密那家族从此没有了后裔。“持十字弓之人”永远消失了。

罗莎松开了手。

沉重的十字弓砰的一声跌落在泥泞里,发出沉闷的响声。

雨水把十字弓埋葬了。滂沱的大雨。淹没了世间一切的大雨。